第05节(2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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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写了很多诗,这些长长短短的句子都抄在一些精致的硬壳笔记本上。
  我梦中都渴念有那样的一个本子。
  后来他送给了我。我夜里睡觉就将它放在枕边,醒来时就抚摸一下。可是我一年中也没有写上一个字。因为我的字太难看了。可是我在试着写出自己的歌,我只在心里吟诵。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出了轻轻的倾诉他的眼睛一亮,手中正忙着什么停住了。他扶扶眼镜盯住我,"把它抄到那个本子上——听到了吗?""不,我不。""为什么?""我不老师!"
  在深夜,我们一块儿到碎石场去做活儿——我们要替换做中班的人。半夜里石碾停了,牲口在呼呼喘息,他就大口吸烟,望着星空。这儿的星星比所有地方的都大,我这个看法至今未变。每逢这时候他就开始讲那些闻所未闻的故事——他的童年、学校、对未来的憧憬。他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就是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儿,回到他魂牵梦萦的事业中去。
  他多么喜爱这儿的一切:孩子、大山、满山的绿色和溪水、夜晚的星星可是他有一天还是要离去。
  在这样的夜晚,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卡在我的喉头,一直要倾吐出来。我再也无力对他隐藏我的思念了——我心中有一座茅屋,它是我的灵魂,我的秘密。我忍着,由于太用力,两眼盈满了泪水。
  "你怎么了?"
  "没怎么"
  我相信他犀利的目光只一下就可以望穿我。可是他把目光移开了。他从来不用这目光逼迫我。
  学校放假时,整个的一排排石屋都没有几个人了。除了守校的老人之外,连做饭的师傅也回老家去了。可是老师没有走。他又搬弄那个大大的背囊,准备到四周的山岭去了。
  我们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大山的另一面,在完全陌生的河滩上搭起帐篷。我们到河里逮鱼,用扎紧的背心兜鱼。山上的各种植物他都熟悉,叫得出它们的名字。他知道什么野菜、什么枝茎的嫩芽可以食用。他还常常采一些植物、拣一些石块做标本。这一切在我看来都那么新奇、神圣。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年。我在他的身边长高了。这两年对于我是至关重要的,今天我更加明白:它差不多影响了我的一生。
  而与此同时,那个可怕的时刻却在逼近我们。
  这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这样的天气即便在大山深处也是至为罕见。所有的溪流都封住了,大雪仿佛要永远压着山石泥土,一丛丛的松树灌木。由于这样的天气,碎石场和云母矿全停工了。教室和宿舍都有用石头砌起的柴炉,我们要不停地往里投放干松木棒子。那噜噜的火苗声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记得是这场大雪后的第二个星期天,老师病倒了。他脸色蜡黄,出着虚汗,脉搏急一阵缓一阵。一群人围住了他,老校长大呼小叫,让守校的老头快去最近的一个村子请赤脚医生。老头子跑走了。我伏在老师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半天过去了,医生还没到。老校长又差了一个人。
  老师闭着眼,嘴巴也紧紧闭着。
  中午时分,他开始大口喘息。后来他的一只眼睛睁开了,但却不能合上——我觉得这是在寻找我。我哭着喊了一声:
  "老师,我在这儿!"
  他好像"唔"了一声。但我至今不敢肯定他当时是在回答我。
  "怎么办啊,奶奶的,这个偏远地方老天爷帮帮他吧,一个好人,老婆不在,从小是个孤儿"老校长抹起了眼睛。
  我死死地记住了最后一句话。
  啊,原来他是一个孤儿。一个孤儿沦落在外乡,在大山深处,大雪
  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来,赤脚医生在两个人的陪伴下来了。
  他五十来岁,瘦瘦的,背个描了红字的木箱,一放下就伏过来翻病人的眼皮。然后他又听诊,又问,最后打开箱子,取了一个黑乎乎的皮夹,从夹中抽出了银针。
  老师腿上、手上,到处扎上了颤颤的银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渐渐黑了。
  呼吸声减弱了。呼吸弱得快要听不见了。
  赤脚医生说:恐怕是不顶事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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