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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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根本就没那样说过!"
  岳父长长吐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又说:"不管怎么,对人要宽容,要善于团结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她对我们一直很好,你这样对她说话,没有考虑后果吗?你照顾到大局了吗?"
  "你们是有友谊的。你们还是你们。"
  岳父有些不自在,活动着:"这不可能不受影响。她会想上一次她还带给你妈一包人参糖。同志嘛"
  我忍不住插一句:"她不该把刊物搞得黄色下流,她做得太过了!"
  岳母一直在旁边听,这时说一句:"柳萌这个人太疯了!
  她家老于也真放心"
  "老于"就是柳萌的男人。我和梅子都笑了。
  岳父看一眼老伴:"胡扯什么!"
  最后他非坚持让我去看看柳萌不可——"也不一定是去承认错误,不过是表示个歉意;人在气头上嘛,说话难免出格。"岳母也赞成男人的话,催促我:"去吧,去一趟吧;你不知道,柳萌找到你爸都哭了。她也不容易。她面子上过不去"
  回来后,我问梅子:"我去吗?"梅子说:"去吧,我和你一起。"
  我心里明白:我不会去的
  这是一座焦干的、让人无法有片刻安宁的城市。我们的小窝本来很偏远,可是如今已经被彻夜不息的喧嚷吵闹包围。
  离我们不足三十米的人行道旁竟然有两三处卡拉ok厅、一家咖啡馆、两家服装店和一家舞厅。它们一律安装了大功率喇叭,而且午夜两点仍在啊啊大唱。那尖利利的、狼嚎般的、哭泣一样的、跑音走调的各种喊唱和哄闹让人完全陷于绝境。无论怎样把窗门关闭,各种声音还是钻挤进来。
  我问梅子:"很长时间一直是这样吗?"
  她说是的,"以前有人出面找过有关部门,可后来见没用,只得忍着。"
  梅子也常常吃安眠药。她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说大家都吃安眠药,听说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我不得不加大安眠药的剂量,不然就别想安睡。不仅是这些音响设备,还有各种车辆的高音喇叭、半夜里的窜跑追逐打斗——几乎每个晚上都有一伙打架的人,围起上百人观望。有一次打斗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在人行道上留下一摊摊鲜血:那天有一群穿铁钉衣的家伙窜来窜去,个个都骑了一辆大摩托。事后有人说:两伙人在酒馆里干起来了,都有来头;结果各自都用无线电话召唤人手
  这儿哪他个居民区。
  这儿正以空前的速度恶化。午夜,躺在窄窄的床上,听着一片交织的嘈杂,犹如置身恶涛汹涌之中,小床就是一只单薄的小船,顷刻间会被劈个粉碎我夜间刚刚吞下大剂量安眠药,问梅子:"就这样捱吗?"她眨巴着眼,"惯了会好一些。你别想它,越想越烦。你别想,这样一点点就安静下来了。你试试。"
  天哪,条件是"别想它"!
  别想是不可能的,因为各种声音主动送入耳膜。人无可回避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夜晚。半上午时分有熟人来玩,闲谈中得知,我们以前那些朋友——大多是一起毕业的,已经有好几位患了不治之症这消息使我久久不语。我不敢回忆他们的音容笑貌。真是令人沮丧极了。我感到奇怪的是现在还有那么多兴高采烈、神气足壮的人——他们或者是不知忧愁的傻大胆,或者干脆就是些特殊人物——比如柳萌之流,已经不知第几次搬家了,他们早已从喧嚣烟熏的闹市搬到了郊外山中那儿的夜晚尽是小虫的鸣叫。
  来人临走还告诉一个讯息:三所的人正在给"瓷眼"加紧筹备一个"三十年学术活动庆祝研讨会"见鬼了,一个江湖骗子、双手沾满学人鲜血的家伙,这会儿要庆祝自己"三十年学术活动"了,而且很多著名人物届时要亲自到会祝贺。眼下正征集贺词贺电真见鬼了。有关部门为这次研讨庆祝活动拨了专款,再加上企业赞助,可望汇集五十万元款项;用不完的留下来,继续搞一点,争取成立一个以"瓷眼"命名的"学术基金会"见鬼了。我从未听说这个城市为一些真正优秀的学人,比如我的导师,还有那个死在窑场的学界泰斗开过什么"研讨会"
  我对梅子说:"我必须尽快回到葡萄园了。真的,必须马上就走。"
  她望着我。
  我亏欠她的太多了。我挽住她的手,对在她耳朵上小声说了一句:"嫁给我的平原吧——好吗?"
  我第二天即启程了。
  真是无法表述此刻的心情。好像只有被"归来感"笼罩下的我才有如此的感激真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出生地。
  今天看,母亲和外祖母从那座海滨小城走开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如果当年她们一直呆在那儿不走,等到父亲归来,那么大概我们至今还会踯躅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上。当年显然是一个预感帮助了她们。她们很快明白,这一家人必须离开了;在这座胜利的城市中,我们一家是失败者。于是她们雇了一辆马车,去荒原上寻找那个老爷爷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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