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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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行走在卢塞恩周围——克莱拉旺代尔——农民的祷告
  我没在那里睡觉便离开了卢加诺,回到了圣哥达,看到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切;我没有找出一丝变化来改变过去勾画的轮廓。在阿尔托弗,二十四小时以来一切都变了:不再有风暴,我那孤独的房间里,不再有人出入。我来到了弗吕朗的小客栈里过夜,我曾在大路上跑了两趟,路的尽头通向两个湖;那个地方归两个有着共同政治关系但又与世隔绝的民族占有。我穿过了卢塞恩湖,在我看来,它已失去了一部分往日光辉:在卢加诺湖有的是雅典式废墟的罗马的废墟,阿尔米德式的花园的西西里的田野。
  另外,为了达到山区作家阿尔卑斯山式的狂热,我白白从侧面往上爬,全都是白费劲。
  在体力上,这纯净而含有香脂气味的空气应该能让我恢复体力,稀释我的血液,消除精神疲劳,让我有饥饿感,让我睡觉时不做梦,可这些效果全都没有在我身上产生。我呼吸不很畅通,血液的循环没有增快,我的头脑在阿尔卑斯山并不比在巴黎感到轻松。我的食欲在蒙唐维尔和在香榭丽舍大街时一样,我在圣多米尼加街和在圣哥达山晚上睡觉也是一样,如果说我在蒙鲁日那美妙的平原上有着许多梦想,那也只是在想睡觉的时候才会有。
  在精神上,我攀爬那些岩石也白搭,我的精力并没有变得更充足,我的心灵也没有变得更纯净;我带着人世间的烦恼和人类卑劣行为的重负;酣睡时,尘世间的平静并没有传到我那苏醒中的感官当中来。我多么可怜,穿过萦绕在脚下的雾气,我常常能看到人间快乐的面孔。再上升一千米,什么都不会改变,从山顶看到的上帝并不比从山谷深处看到的上帝更伟大。如果要变成一个强壮的人,一个圣人,一个超级天才,就只能在云端里翱翔;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病人,这么多无宗教信仰的人、呆子,而他们舍不得花一点力气去登上森普隆呢?肯定是他们对自己的不足看得太重了。
  太阳独创了这种风景;光线勾勒了这种景致。卡塔日的一个沙滩,索朗特右岸的欧石南,以及罗马乡村里干枯的芦苇杆周围,在落日和黎明的光线照射下,比高卢那边阿尔卑斯山上所有的景致都要漂亮、迷人。在那些戏称为山谷的地洞里,那里即使是在正午也伸手不见五指;高高的山被叫做高高的屏风;混浊的湍流和旁边的牛一起大声吼叫,淡紫色的脸,患甲状腺的脖子,患积水的肚子,等等,呸!真见鬼!
  如果说在我们这种环境下的大山能够判断出它们的羡慕者的颂词的正确,那也只能是在它们被黑夜包围的时候,它们利用黑夜加剧混沌:它们的角落、它们的土岗、它们的凸出部分、它们大的山路、它们自身投下的巨大阴影在月光下更会加剧这种混沌的效果。星星为大山勾勒出轮廓,让它们在天空下显露成宝塔形、圆锥形、方尖碑形、大理石的建筑物形,有时给它们盖上一层薄纱,并染上淡淡的蓝色,以不定的变化协调一致;有时候把它们一座一座地刻画,用很明显的特征把它们区别开来。每一道山谷,每一处有湖泊、岩石和森林的住所都变成了一座座静寂、孤独的庙宇。冬天,大山给我们展现的是一幅两极地区的图景;秋天,在多雨的天空下,在黑暗深浅不一的色调之中,大山更像些灰色、黑色和茶色的石版画;暴风雨来了它们也能适应,如同半云半雾的水汽飘浮在它们的脚下,或者悬在它们的身旁一样。
  但这些大山是不是有利于思考、有利争得自由和抒发情感呢?带有大海一样的美丽、深沉的孤独不接受灵魂的任何东西、不增加一点感官上的快感吗?崇高的大自然难道给予更多的激情、而这种激情不让人更好地领悟大自然本身吗?发自内心的爱没有增加对所有美好事物的爱、围绕这种爱的聪明才智,难道就像相似的有关原理一样互相吸引、互相混淆吗?丰富的情感通过一场巨大的演变变得有限时,它不会再增加、扩展到另一个永恒的生命开始的边缘上去吗?
  我现在认识了这一切,不过请听我讲;存在的这些山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这些山如同激情、天赋和灵感一样,它们显现出线条,为天空、白雪、山顶、斜坡、瀑布、朦胧柔和的环境、温情轻飘的影子着色:优美的景致在克洛德勒洛兰的调色板上,而不是在康波一瓦西诺1的调色板上。让我来爱你们吧,你们将会看到一棵被风刮倒在地上的孤苦伶仃的苹果树破扔进博斯2的小麦地里;你们将会看到一朵茨菰花置在沼泽之中,路上的一股细流,岩石上的一块苔藓、一根蕨、一根很细很细的蕨,一角潮湿的蓝天,一只本堂神甫住宅花园里的山雀,一只在下雨天沿着装谷子的茅屋屋檐下面或沿着修道院低空飞行的燕子,一只取代小燕子在田野、岩石周围飞行、翅膀在最后一束晨光中微微颤抖的蝙蝠。所有这些小小的东西,维系在某个回忆里,将会在我的幸福的神秘之中或我的遗憾的悲哀之中喜跃扦舞、兴高采烈的。总归,这是生命的青春,是风光中人。巴凡3的窗镜根据心境、奥依奥河1和恒河的河岸,在没有任何友爱的情况下,也能照出笑脸来。一位诗人2写道:
  1克洛德勒洛兰glaudelelorrain(一六—一六八二,法国画家,以素描画著称;康波一瓦西诺事迹不详。
  2巴黎盆地地区。
  3巴凡baffin(一五八四—一六二二),英国航海家。
  1美国河流。
  2伏尔泰:马奥梅第一章第二节。
  祖国在灵魂被缚的地方。
  这依然是美。
  关于山的问题,—上面说得太多了。我爱它如同爱那种伟大的孤独;我爱它如同爱一幅远处的美丽的画,连同画框和边饰;我爱它如同爱自由的城墙和庇护所;我爱它如同在灵魂的激情之中添加了一种无限的东西。我尽其所能,公正、合理地表达了它的全部优点。如果我没有去阿尔卑斯山的那一面,那么我到圣哥达的旅程就会是一桩毫无意义的事情。在我的回忆录中,我看到的东西就会不全面:我把灯熄掉了,卢加诺又会回到黑暗中去。
  一到卢塞恩,我又一次很快去了奥弗凯尔谢大教堂;它是建立在一个为船主圣尼古拉祝圣的小教堂的遗址上的,这原始的小教堂同时又用作灯塔,因为在晚上,人们看到它用一种超自然的方式照亮着,那是伊朗的传教土在卢塞恩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传播福音的场所。他们在这里创立了在他们自己那不幸的国家未能享受到的自由。当我来到大教堂时,有个人在那里挖墓穴;人们在教堂里的棺材旁结束了成殓仪式,一位年轻女子让一个戴便帽小孩在教堂祭坛前祝圣。她用一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把孩子放到手里提着的篮子里面,带着她的宝贝离开了。第二天,我看到墓穴合上了,一瓶圣水放在洒了水的地面上,并在那里为小鸟散了些茴香豆,它们已单独呆在那位死者旁边守夜了。我在卢塞恩周围美丽的松林中漫步;一些蜂箱固定在农场里的门上,蜜蜂在屋檐下同农夫们住在一块。我看到著名的克拉拉旺代尔1穿着囚服走在被俘获的同伴后面,一起去做弥撒。她很普通,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法国众多的杀人犯中所有的野蛮神态,但就此而言并不比一头猛兽更凶恶,尽管犯罪理论说他们十恶不赦并要处以极刑。一名手持卡宾枪普通士兵白天把这些苦役犯押送去干活,晚上又把他们押送回监狱。
  1她在一八一六年暗杀了卢塞恩一名高级行政官员。
  这天晚上,我继续沿着勒斯河散步,一直走到了一个建筑在路旁的一座小教堂:要上去得穿过一条意大利式的柱廊。我在柱廊那里眺望山上最后几抹夕阳的余辉时,看到一个神父双膝跪在小教堂里祈祷。我回卢塞恩时,听到一些女人在小屋里念珠;孩子们的声音与他们母亲的声音相呼应。我停了下来,听到了穿过葡萄架传来的这些在一间茅屋里对上帝说的话。给我服务的那位“金鹰”小姐,年轻、漂亮、文雅,她在给我的房间放下窗帘时也一本正经地念这种三钟经。我进门时,把我采摘的鲜花送给了她几朵;她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胸部,红着脸对我说道:“这是送给我的吗?”我回答道:“是的,送给您的。”我们的交谈就这么几句话。
  一八三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于卢塞恩
  亚历山大大仲马先生—科尔贝尔夫人——贝朗瑞先生的信
  夏多布里昂夫人还没有到,我准备去康斯坦斯湖看看,亚历山大大仲马先生正在那里。我在达维1家里见到过他,那时他正在请这位大雕刻家铸造自己的塑像。科尔贝尔夫人同她的女儿布朗卡斯夫人也到了卢塞恩。约二十年前,我就是在博斯的科尔贝尔夫人家里,在我的回忆录中写下了我年轻时在孔堡的经历的。这些地方好像同我一起游历,一样多变,如同我的生命一样短暂。
  1达维昂日尔davisd'aangers(一七八三—一八五六),法国雕刻家。
  信使给我送来了德贝朗瑞先生一封非常漂亮的信;我从巴黎动身时曾给他写过一封信,这是他给我的回信。在维罗纳大会上,这封信连同卡雷尔先生的一封信印成了材料,并加了注释。
  一八三二年九月
  于日内瓦
  苏黎世——康斯坦斯——雷卡米耶夫人
  从卢塞恩到康斯坦斯,途中要经过苏黎世与温特图尔。除了回忆拉瓦泰尔和热斯内2,湖上那块空地上种的树,以及里马兹的林荫大道,和一只老乌鸦、一棵老榆树这些东西以外,在苏黎世没有其他东西让我感兴趣。我喜欢这些东西胜过苏黎世所有历史性的过去,甚至不喜欢苏黎世的那次战斗。拿破仑和他的部下们的节节胜利曾把俄罗斯人带到了巴黎。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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