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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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死了。
  近日,被这些人逼得她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赶制嫁衣,两只黑眼圈挂在脸上久到她自己都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再不补补眠,她迟早会找副棺材自己躺进去一睡不起。
  昏沉沉的意识蛰伏至深层,一心欲寻个好梦。
  这皇宫,远看花团锦簇,说不尽盎贵旖旎,可身处局中,才知道刀光剑影,处处杀机。
  进宫将近半年光阴,她步步小心,谨言慎行,唯恐有半点行差踏错,便要一命呜呼。她于昏睡中叹出一口气,新月眉紧紧蹙起,不仅为睡姿的不适,更多是日积月累的疲累。困在这金雕玉砌的囚笼,又不再似制嫁衣时有个确切的出宫日期,心在惶惶中不见一丝日照,几乎窒息。
  这样下去,不等小姐想出法儿救她出去,她先要因为患了疯病被遣送出宫了。
  模糊中她不由如此想,耳旁不知何时开始有一种嘈杂声愈来愈响,她不甘心地闭紧秀目,不肯清醒。
  “卿尊师卿尊师”
  卿容容下意识地抿紧樱唇,更不愿睁开眼来。宫中人以“容容姑娘”呼之,套近乎的则唤她“容容”会以这代表了绣界最为尊崇的称号叫她的只有同道中人。而展钧容许道宁等绣娘则已获准离宫月余,眼下在宫中,会这么称呼她的只剩下文绣院人。
  啧,每回听见这个“大号”她便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何况季院主那双眼中分明源源不绝地放出毒箭,恨不得射她个千疮百孔。
  “卿容容”
  冷淡有礼的声音注入怒意,提尖了好几度,来人失去耐性,顾不得失礼,叫出她的全名。
  我真的很楞呢。
  卿容容苦哈哈地以手支颔,撑起受到桌面十足吸引的小脑袋,撩起犹在挣扎的眼皮子,唇角扯出牵强的笑意应付道:“季院主。”
  看她不顺眼很久了的季绍佩气白了脸,拍桌怒道:“卿容容你欺人太甚,别以为得到皇上的赐赏便可目中无人。”
  连觉都不让她睡,究竟是谁欺谁呢?
  此次文绣院送了几十件嫁衣均被祐熙公主驳回,而卿容容仅四个月便缝制出让那娇蛮公主心悦诚服的嫁衣,季绍佩颜面尽失,迁怒她也属常理。
  被她拍桌震醒了大半的卿容容心知肚明,努力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给足她面子的道:“院主多疑了,奴家怎敢小觑院主呢?只是一时还未醒过来罢。不知季院主有何吩咐?”
  季绍佩拉过身后站着的少女,脸上摆出比她更勉强的笑容道:“小徒十分仰慕卿尊师的绣艺,我今日特地带她来请卿尊师指教一二。”
  说是“指教”其实该是来踢馆的吧?
  一直觉得“尊师”更适合称唤装神弄鬼的巫婆神汉,卿容容暗暗抚上浮满鸡皮疙瘩的手臂,掩口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院主说笑了。院主的高徒哪轮到我卿容容来教呢?只怕反误了她呢。”
  这一直被她娘亲比了下去的女子大概在“文绣院”唯我独尊惯了,比她更沉不住气,哪受得了她这般轻忽,冷下脸来道:“卿尊师看不起小徒吗?织羽!”
  少女缓缓伸出双手,阳光下,半透明的削葱纤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不忍卒睹。
  卿容容别开脸,不敢看那双写着血泪的小手,胸中似垒满了重块,压得她不得不用力呼吸。
  这可悲的不幸呵,为何天下的残忍竟也是如此的相似?
  年纪只在十四五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展览着伤痕累累的手,冷然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暖意。
  新伤叠旧作,终于伤到心死
  季绍佩厉声:“她日日苦练,十年未有一日松懈,你曾这般努力过吗?吊而啷当的丫头凭什么不费一点力气就得到‘绣尊’的称号?”
  终于揭开底牌翻脸哩。
  卿容容叠起膝上的绣架,萧索的眼找到小女孩的焦距:“刻意求好,操之过急,便是工匠而非良师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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