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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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戴上!待会到夏家见你未来的公婆,这文定信物不随身挂着,人家会觉得奇怪的。”吕氏说。
  采眉点点头,很快就在床榻边的箱笼中找到那沉甸甸的坠链。那是一块羊脂白玉,点缀着梅花型的金丝边,约手掌大小,上面刻着几朵梅和“傲梅香”三个字。
  去年选上“雾里观音”时,爹还特别在玉的背面加刻一株兰和“凝兰蕙”三个字。
  这宝物跟随她三年,由十二岁与夏家订亲起,她都不曾在意过,彷佛这只是一桩遥远的事及与她无关的人,很淡然地存在她的生活轨道外。
  直至及笄的十五芳龄,隐隐开始有了悲春伤秋的情绪,方才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也缥缥缈缈地无法成形,不值得一虑。
  十五佳人吕氏望着女儿,斜斜的单髻,一排覆额刘海,两束浓黑的发丝由耳际被下,鹅蛋睑白里透红,新月眉下一双翦翦秋瞳,菱角似的红唇未语先笑,青春靓容,不必花纱或珠簪点缀,就明艳照人。
  唉!精心娇养,最后是别人家的,爱女还能留在自己身边几年呢?吕氏忍不住说:“到夏家时,记得少说话,也不许东张西望,就乖乖的留在内院里,除了你公公外,任何男人都不能见。”
  “娘,我知道啦!你说好几遍了。”采眉笑着说。
  “未婚夫妻在行婚礼前见面,会令诸事不吉的。”吕氏再一次叮咛“知道这一次经山东时要来拜望夏家,我就反对,可你爹和夏总兵同时遭贬,我们调到南京,他们调往长城边的保田,难得能在汶城碰头,也实在不忍阻止他们老朋友难得相聚的机会。”
  “爹和夏世怕都得罪了严嵩,对不对?”采眉问。
  “别乱讲!女孩子要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这是妇言首要的规范。再说,政治是男人的事,我们不能随意批评。”
  又是三从四德!采眉耸耸肩,没有顶嘴,迳自乖乖的低头绣她的荷包。闺阁中,其实没有那么封闭,关于严嵩父子的种种恶行,她耳里听,心里也记、也评。
  今年春天,皇上对嚣张的严家有一些微词,几位都察御史乘机弹劾,想为冤死的杨继盛和沈练复仇,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还引发政争,流贬了一批忠义之士。
  “采眉,你到底在绣什么?既是红梅!怎么又用白丝线呢?”吕氏眼尖的瞄到采眉手上的绣品问。
  采盾这才发现错误,也不禁暗怪自己的心神不宁,彷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偏偏一旁的兆纲刚完成一张大楷字,听出兴趣,问道:“娘,三姐不能见男人,我可以吗?我好想看看那个拿剑闯进锦衣卫去救人的夏怀川喔!”
  采眉瞪大眸子,夏怀川正是她许配终身的人,兆纲说什么闯进锦衣卫救人?她可不曾听过这事儿哩!
  “你已经十岁了,当然可以和你爹留在前厅,也正好见见世面。”吕氏说。
  “娘,锦衣卫救人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呢?”采眉极为好奇。
  吕氏迟疑一会儿说:“就三年前吧!几个在国子监念书的监生,得罪了严首辅的孙儿严鸿,被送进锦衣卫。当时也是监生的夏怀川就直闯都督府,把人要了出来。”
  “爹说这才是有胆识的人,还要我以他为榜样哩!”兆纲补充道。
  采眉故意说:“在我看,这根本是逞匹夫之勇嘛!”
  “匹夫之勇?这话千万别让你爹听到,他是因此才招夏怀川为婿的。”吕氏又说:“说真的,夏怀川文武双全,在京官子弟里算是个拔尖儿的人才,你爹掌理国子监,讲学多年,阅人无数,不会错选的。”
  “娘,你也夸他呀?!你以前总不提他,我还以为你不满他这个人呢!”采眉故作淡漠地说。
  “哪能提呢?那么早把他吹进你的耳朵里,只怕你会胡思乱想,意不定就容易着魔,去学人家弄什么相思来害自己。女孩子啊!贞静幽闲,端庄诚最重要。”吕氏说:“这一次回南京也好,你弟第可以见见几位大儒,你也顺便受你大姑姑的教,把列女传。好好的再读一遍。”
  大姑姑可是孟家的名人,出嫁一年丈夫病殁,之后便回娘家守节,已经十八年未曾下楼,表示自己从一而终的决心。
  这段故事,采眉早就听腻了,为了怕母亲再唠叨,她专心一意地绣着荷包。或许她该加上咏梅的那段话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吕氏见儿女各自做事,四周十分安静,她轻摇着扇,慢慢地便打起盹来。
  汶河上的大木板仍不停的飘流着,偶尔跳几下,偶尔似要翻覆,天空的鹰也随着它飞,姿势愈来愈狂野。
  喧闹声亦逐渐增大,突然,林丛中跑出一些人来,码头旁的小贩也丢下摊子往河边奔去,连店面中半睡的夥计都惊醒过来,沉静的午后扬起一阵大騒动,有如老虎闯入羊群般窜乱。正在船头洗杯碗的孟家丫环香儿,倏地站直身,瞪大眼睛,忘了手中的瓷器,任它“哐啷”而碎。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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