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6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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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夜里一怒之下愤而离开沈府,他就回到范伯开的涤尘茶坊。范伯是个久历风尘的老人,自然聪明地不去询问原因。而这几天来他总是翻腾着被骗的耻辱和愤怒,根本不曾静下心来仔细想过,直到今晚才真正心平气和地回忆沈帼眉的容颜——不是经过刻意伪装的的冷淡矜持,而是含情的娇羞,薄怒的轻嗔,悲伤的哀婉是那个真实的温热的沈帼眉,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沈帼眉。
  也许她骗过他,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家族需要,无关乎感情。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即使她必须为家族而牺牲他,她也不会以虚情假意来与他周旋——在感情上,她生涩幼稚得像个小女孩,而以她的高傲尊贵,亦绝不会舍弃自尊出卖爱情。
  甚至,她还用拒绝止痛来惩罚自己的欺骗,只求对他公平!
  是的,这些他都明白,然而受伤的面子和受损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原谅,男人的骄傲驱使他说出那番残酷的话,驱使他不告而别,驱使他挖出心底的不忍不舍和冒出幼芽的后悔。
  他不能原谅她,即使不舍,即使心痛——自欺欺人的天性啊!
  就这样忘了她吧,还要去追查杀兄仇敌,他已经耽搁了四个月,责任不容他再迟疑。
  长叹一口气,傅沧浪返身进屋,他没有注意到长街尽头那缓缓行来的窈窕的倩影。
  如果他再晚一步,事情可能就会不同。傅沧浪当.然也不会知道,这次错过会带给他什么样的麻烦。生命中有些事是不容错过的,因为再回首,已是千山路
  在母亲灵前上了最后一炷香,沈帼眉牵着一匹黑马,从角门悄然离开沈府,除了贴身侍女和几个守卫,谁也没有惊动。
  缓步走在空旷黑暗的长街,沈帼眉不禁悲从中来,先是被母亲抛弃,然后是父亲、弟弟、爱情。最后,连自己也抛弃了自己。
  父母的遗弃是午夜梦回的悲哀,弟弟的误解是手足俱断的无奈,而傅沧浪,则是心底一缕若断若连的情愫,稍一牵扯便痛入骨髓。
  多年来,她一直小心控制自己,告诉自己不能有感情,它会影响她的判断力,阻碍她的理智,如今,感情如泄洪般地付出,她控制不了,也阻止不了,若非太在意傅沧浪。她又怎会对父亲的阴谋毫无察觉?
  走着走着,沈帼眉猛然发现,她不知不觉地沿着当日傅沧浪带她走过的街市又走了一遍,前面,就是他们曾共品香茗的涤尘茶坊了。她在寻找什么?寻找那已流失的点滴幸福吗?
  小院依旧,只是古槐已落叶满阶,夜霜四布了。纸窗透出晕黄的灯光,老人可是还在灯下煮茶?傅沧浪呢?现在人在何方?是否也还怀念那段时光?
  本欲推开篱门的手又停住了。心已碎,情已逝,再去重温旧梦,只能使自己沉溺于伤痛中无法复原。愚者多言,仁者不语,智者不记,她,是该学着遗忘的。
  忍住心底撕裂般的痛,沈帼眉掉头而去。而独坐灯下沉思的傅沧浪,也终于没有注意门外猝然而去的身影。
  可怜霜冷肠断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两天后,从沈家传出轰动整个江南的消息:一是前任掌门夫人及二小姐暴病身亡;二是现任掌门,沈氏女财神沈帼眉突然宣布卸任,而下任掌门竟是年仅十三岁的四少爷沈天赐。
  稍敏感的人都看出其中必有蹊跷,但任旁人如何猜测,如何打听,也无法探知丝毫真相,而在流言充斥江南时,沈家却保持沉默,既不反驳,也不予以证实,就像一座千年的磐石,无言却坚韧地对抗所有风浪,并且毫不动摇。
  一切流言的焦点都集中在沈帼眉身上,这位只手掌控江南商业动向,在商界呼风唤雨所向披靡,声名如日中天的奇女子,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竟放弃旁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权势,急流勇退呢?自从宣布卸任之后,她就像消失了一般,连幼弟沈天赐的继任典礼也未出席,由此种种,更令人觉得神秘好奇,进而纷纷臆测了。
  鼓打三更,庞大的沈府如一头巨兽雄踞在黑暗里,一抹凄迷的残月冷冷地悬于中天。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却偏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自沈府上空闪过,那种速度简直似一阵风,吹过便不留痕迹。这道人影丝毫不停地直奔沈天赐所居的寄萍榭,看来来人对沈府相当熟悉。身手高绝,又知门知路,难怪沈府守卫毫无察觉。
  人影毫不迟疑地自后窗翻入沈天赐的寝居。如果他意图不轨,恐怕要打错算盘,因为一支小巧而犀利的弩弓正精准地指向的咽喉。
  衣履整齐的沈天赐坐在对窗的宽椅内,眸光如冰,静静地盯着半夜而来的不速之客,执弩的手不起一丝颤抖,这江南沈家最年轻的掌门人,果然有高手风范。
  来人的利眸与他对视良久,轻吐一口气“是我,天赐少爷。”
  “我知道是你,傅沧浪傅少侠。”沈天赐纹风不动地道,弩弓却仍未放下。
  来人揭去蒙面巾,露出英挺的容颜,浓眉微挑“你知道?是你姐姐告诉你的吗?她现在在哪?”他正眼也不扫那弩弓,仿佛当它不存在。
  沈天赐缓缓放下弩弓,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我无法知道。傅沧浪,你没资格来问我她的下落,我也没有义务要告诉你。”他终于体会身为沈家掌门的便利与沉重了,好的不好的,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所有情报一视同仁地列于眼前,哪怕会令人痛心疾首也不得不看。掌门人绝不能因个人好恶而影响判断,想必当沈帼眉看到针对她的一切阴谋计划时便是这般感觉吧?
  “我有资格,因为我爱她!而她也爱我。”
  “是吗?她不是骗了你吗?傅少侠,或是风先生?”沈天赐以十足嘲讽的口气道。
  傅沧浪沉默了,初时他的确因这一点而愤怒,然而当听说她突然卸任的消息后,愤怒便转化为不可遏抑的关怀与担心,终于促使他深夜来访。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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