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人祸(4 /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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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光阴流水,一晃就是几十年。你说,这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是没意思。”
  “可还得挖空心思、任劳任怨、艰难困苦地活着。吃啦,喝啦,拉啦,睡啦,样样事情都得操心劳神,你说烦不烦?”
  “可不是。”
  “想想最没意思的,就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你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干,不落好不说,还常常受冤枉气,上下都不讨好。想想人真是何苦来着。还是像你这样最好,无官一身轻,落个清净。”
  “我也没那个能力。”
  “瞧你,跟我还来这个客套。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相当年”
  当年同行业技术大比武时,朱国忠以娴熟精湛的气、电、割、焊得了个满堂彩。法国gt公司钦慕他这手绝活,当场拍板,决定用重金聘请他去法兰西为该公司效劳,却被他一口回绝。人们敬重他的技术和人品,从此称他为“天下第一枪”叫老枪是后来的事。那是他婚后的最初几年,因为总不见他老婆开怀,人们就戏称他的本事都耗在了他手中的那把焊枪上,这辈子没指望了。谁知七八年后,他老婆却又开了怀,且有一发不可收的架势,如果不是计划生育的国策压着,非生十个八个不可。人们惊奇于他的这种后发制力,遂戏称他为老枪。
  胡胜说:“当年你披红戴花,上报纸上电台,那个风光,咱化工厂哪个比得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那又怎么样,天生是干粗活听吆喝的命。”
  “得了吧老朱。真神面前不烧假香。你老朱,要不是吃亏在一张嘴上,能是今天这局面?”
  “这都是命。”
  “这话我就更不爱听了。什么命?命是狗屎。就说我吧,要文凭有文凭要资格有资格,哪样也不差了人家,可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地让人家来领导你。有什么法子?胜者为王。人家占了那个位置,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服行吗?”
  仿佛脸上突然挨了重重几巴掌,感到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灼痛。心中原先的那份窘迫和尴尬,现在蜕变成了一种恨。是的,恨!
  然而,冷静想想,恨谁呢?恨胡胜?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呀。那么,究竟该恨谁?又该恨什么呢?
  3
  夜班真难熬。
  李月明哈欠连天。在连天哈欠中,李月明越来越感到夜班真难熬,并诅咒自己偏偏摊上这熬夜班的命。当年高考差四分落选,本想复读一年再考的,可家里不同意,最后只得参加招工考试,进了这家化工厂。从此以后,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地白班下来上小夜班,小夜班下来接着就是大夜班。就象嫁给这个厂的小媳妇,不知道要熬到猴年马月才能熬出头。这样苦熬究竟为了什么?说白了,为了活命。可是人活着又为了什么?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样活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自从大学梦破灭后,她就开始刻苦自学英语,这么多年努力下来,口译笔译的水平都已相当出色。但是又有什么用,还不照样在这里熬夜班。
  现在什么时候了?抬头看钟,现在是夜里,不,一接班就是零点,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4点16分。那么,不用说,外面的公鸡早已开始报晓啼鸣了“喔喔——!喔喔——喔!”此起彼伏的啼鸣,那该是一阕多么雄劲激昂的晨报交响乐啊。然而这里,除了单调轰鸣的机器声,什么也听不见。
  4点16分。这就是说,已经熬掉半个班了。还剩一半呵!呵呵——又是接连不断的哈欠。实在太困。困得闭上眼睛就能立刻飞到爪蛙国。但是不行。不能把眼闭上。一定要振作,打起精神来。现在是你为了那每月几千大毛宣誓效忠的时刻。你必须经受得住考验。你必须——把双眼睁大,不,应该说是弹开,弹得越大越好。就象神话中的一对铜铃。当然这对铜铃维系着的不是什么阿里巴巴的山洞,而是那些显示各种压力数据的仪表盘。每当那些仪表盘上出现压力偏差的时候,它就会立刻通知你,把神经象一根根弦一样紧紧绷起来,然后迅速命令大脑作出果断的判断:此刻手中握着的f板,是过去将阀门开一圈还是关一圈?
  但是现在一切正常。隆隆轰鸣的机器声在耳畔循环往复地震荡。纵横交错的管道,星罗棋布的仪表阀门,在机声单调刺耳的震荡中,极有规则地来回跳跃和晃动着。一切都是规则和规律。一切都太正常。正常得令人心悸,令人相反感到一种不正常的恐惧。
  呵!——呵!呵——!呵呵——呵!
  接连不断的哈欠简直象涨潮的海浪,正铺天盖地地拍打冲击着理智的大堤。
  杀!杀!杀!
  脑海里突然一片金戈铁马。一场与瞌睡的较量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序幕,仿佛一次你死我活的战争,双方都在进行殊死捕斗,场面是那样的波澜壮阔和惊心动魄。正打得难分难解胜负未卜的时候,操作台上的电话铃突然“叮铃铃”地响彻云霄般地响了起来。李月明一激灵,连忙拿起话筒来:“什么事?请讲。”
  听筒里叫:“什么什么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我是吴皓。”
  听出来了,是他。跟自己同上一个班,但不在同一个车间。这个夜猫子,一到晚上精神就来了。据说许多搞创作的人,都是这习性。虽然迄今什么名堂也没有搞出来,但他的那份虔诚和执著,却不能不令人钦佩。李月明当初之所以会选中他,自然含有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意。至于是否理想满意,这就不好说了。感情这东西毕竟不是物件,可以随便拿一个参照物来加以衡量和区别的。因此说,重要的是相互心有所属,其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怎么样,顶不住了吧?”电话里问。
  虽然不在一起,但自己此刻的情景却仿佛如在他眼前。有这份问候和关切,就足以令人感动。李月明心里熨贴,嘴上却是牢骚和怨怼,嗔道:“顶不住你能来替我吗?”
  电话里立刻传出嘿嘿的笑声:“谁说我不能!五百年前在齐天大圣那里当差,别的不敢说,那分身术老吴可是学得精益求精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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