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不觉(2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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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巴向我解释道:“活佛,是指已经修行成佛的人,在他圆寂之后,为了完成普众生的宏愿,以普通人的形体出现,再度转为人。”
  “这么说,我的前世,是得道的大师?”
  第巴的脸上是一种不可捉摸的神情,他轻轻的挑开了法车的帘帐,望着法车外无边的藏疆,意味深长地说:“拉萨快到了,布达拉宫就在前方。到了圣宫,活佛要坐床修行,你一定能成为最杰出的法王。”
  在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我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上闪烁着某种神秘的光芒。我无法探求这是一种的怎么样情愫,就像我无可预知自己能否成为最杰出的法王一样。
  布达拉宫,建在玛布日山上。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大气的展示着神秘西藏本色的建筑时,身穿紫红色氆氇袍子的喇嘛吹响了法螺,踏在嗡嗡的梵唱声,我步入了这深沉内敛而不张扬的王国之中。
  雄伟的红宫里,我所有的信徒们都持无我状。他们入定且投入地清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这样的念经声有力铿锵,它回荡在浩大的红宫,给虎踞了千年的宫殿增添了些许人气。香烟缭绕处,朦胧中我看不清念经人的脸,不能透过他们的眼去看他们的内心是否也在心甘情愿的念经。我只是冷冷地看到,佛殿正中那高大的佛像,面无笑容,表情严峻。我猜想,佛祖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看清世界一切苦难的真相,而施以拯救呢?
  山中山,城中城,人上人,云上云,迎接的典礼还是隆重的。我依稀感到了自己被蒙上了圣洁的光芒,但那同时也是一种飘渺的感觉。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却又来得如此的真实。一触即觉的华荣,满满的将我包围。我仿佛站在云端向下望,又如乘坐在巨大雕鹰的之上。
  近在咫尺的云彩,远处清晰可见的雪峰,八廊街上藏饰服装的人群汹涌,还有拉萨满目色彩渲染的建筑一切一切如此美好,却离我的故土真是遥远再遥远了。
  [四]
  布达拉宫的所有转动的经筒,都镌刻着日月星辰,反复演绎着摇不断搅不散的神圣。高高在上的禅床,我在面众的位置上跏趺而坐,背对着阳光,只觉得寒风阵阵,直入袖口,忍不住有些哆嗦。
  我却不能在意太多,我是活佛,我的视力只能落在一张又一张为了瞻仰我而来的虔诚的脸上。
  来布达拉宫的,是我的信徒,我的臣民。他们或畏惧自然的威力,或不堪命运的叠迭,而来求助于我,求我赐福于他们。我看着受苦的人群,却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帮助他们脱离苦海。我只是轻轻地将手放在他们的头上,这样就真的能消除他们的苦痛了吗?
  众星捧月的至尊地位,前世法王的盛德,还有这种内心无法抑制的不安,都让我无法安于禅位之上。我不禁抬起了头,望望此间红宫里,最至高无上的佛祖。我或者是他真的就是人间所有苦难和不幸的终结者吗?迎接我的还是他那永远岿然不动的高大身躯和淡定从容的庄重面容,仿佛真的足以承受世间所有编者按 一个过着普通的但幸福的生活的少年却无故被利用作活佛,从此,他失去了一切,亲情、爱情、自由,他该怎么办?的愿望。不让人间的梦想破灭。
  但是如果真的如此,那么作为佛,他或者是我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困惑了。
  夕阳西下,日间的喧嚣渐渐退却。尘埃落定之后,白天里一脸虔诚的人们此刻又还有多少会牵挂着被他们赋予了无数愿望的佛门呢?
  布衣们或许继续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佛祖依然独自空守寂寞留在禅空中。
  我又一次抬起头,穿过层层红帐黄幔的间隙再次去看佛祖,竟一种异样的不同于常的感觉侵袭于心。佛又可否有情?佛无情,何来普度众生的慈悲;佛有情,那末又有谁来普度佛呢?我看到了佛的无奈。他依旧面无笑容,坐定成一尊孤独了轮回的枯佛。也许祷告声,颂经声已让他听得太多了,太烦了,以至麻木了。终日被禁锢在这一片被世人自以为空远的地方,就算他再不愿,再无奈,也不能阻止人们一相情愿地以卑恭的姿态与自己达成契约。哪怕这份契约注定了无所回报,也是如此。
  由此我联想到了置身于天上宫阙后所接触到的严深的戒律,浩繁的经帐。这一切也将会成为我经久不绝的无奈生活吗?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活佛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掌灯的时候,桑结嘉措来到了白宫看访我。
  “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又或者,在第巴的心目中,什么才是好呢?”
  第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慢慢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听活佛的话,好象有心事?是喇嘛们服侍得不好吗?”
  “不,很好。我只是,好像找不到自己了,我似乎无法控制灵魂的渐行渐远,我担心自己会迷失在某个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活佛的话严重了,这也许只是暂不适应的表现。尘世绊佛多矣,该心如止水的时候,没有心事,便会有心事,便会心事重重,从思忖,到悟性,到皈依,就会得到一种临危襟坐的气质。只有活佛,继续克守本我,便能大彻大悟,前面就是虚无,就是佛。”
  我没有再去说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也许第巴说的是对的。只是,有些话我还不敢说,睁开眼睛时,我看不到佛,只能看见眼前色彩的繁复。只有闭上眼,才是真正意义的虚无。
  [五]
  暮春时分,却依旧高处不胜寒。
  念起,如何御风而来,念落,又如何随风逝去,我已决然分辨不清。
  我双手所触之物,不是念珠法轮就是锦床绣被。我双目所及之处,不是曼妙佛经就是喇嘛红衣,我双耳所闻之音,不是箴言六字就是晨钟暮鼓。我,看来注定要在布达拉这无盼的孤岛上,修我遥遥无期的正果。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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