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开(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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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冲着那男孩笑了笑,然后挥挥手,说,嗯,你们忙,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走出樟树荫的时候,一道寒冷袭过他的左胸口,于是所有的伤口又开始撕裂。他用力的捂住心头,休克的感觉从脚底涌起,梧桐树白色的花瓣开始在他眼前晃悠,那些草长莺飞的画面一帧帧的从他脑海里滑过,然后像无数薄薄的刀片一般割断了他的所有记忆!
  后院要开一条路,听说要砍掉许多早已经长得很高很高的梧桐。父亲把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死活不同意,两眼通红的摇着父亲苍老的右手一言不发。父亲抽着烟,烟雾把整间屋子弥漫。
  儿啊,那要开一条路!
  转个弯,爸,让他们转个弯。
  不是我说转弯就转弯的。况且真的转个弯那得多花上多少钱啊。唉
  爸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那时候,他上高二,十八岁!
  让他们砍了吧,反正是些不开花的梧桐。父亲把香烟掐灭,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他不再说话,轻轻的回了自己的房。
  窗台上吹过一阵冰凉的北风,梧桐叶拉扯着风声猎猎作响。他站在阳台,看着漆黑的夜,细细的数着满天的星斗,动作缓慢而忧郁。他从父亲放在桌子上的香烟盒中偷了根香烟,凌晨两点半的时候点燃,拼命而不顾一切的吸了好几口,烟头的红光一闪一闪,接着,咳嗽
  那些不开花的梧桐树最终还是给砍了。他站在阳台上,安静的看着灰色的水泥拌着碧绿的梧桐叶铺陈在龟裂的土地,心如刀绞。所有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十一年前——后院,又孤零零的只剩下那棵最老,开花最多的梧桐树
  水泥路修好的时候,他给她写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寥寥几个字——我等你,等到梧桐花开!
  她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梧桐树在那个时候下开完最后的一趟花,整个世界开始凋零。她眼里噙着泪,似乎看到了他孤独而忧郁的身影徘徊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右手插着口袋,左手悬在空气中似乎想要抓住一些什么!脸上假装出来的笑容沧桑而落拓。
  她没有给他回信,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你走吧,别再靠近我。一切都定了,再也改变不了!
  后院的那条水泥路两旁后来又长出了许多嫩绿而娇小的梧桐,那些小树越长越高,越长越苍翠,而他,也在青春年华淡淡的忧伤中学会了抽烟。
  他说,香烟能麻醉他的灵魂,让他看不到远方与希望。而那些潦草的岁月,也就在那些没有希望的盼望中悄然消逝,留下七个草根戒指慢性的枯烂
  高三很快的到来。
  她牵着那个男孩子的左手轻声发问,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
  樟树下,没有阳光。微风轻拂,好不惬意。那个男孩子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声音温暖,你报哪个学校我就报哪个学校。
  她很灿烂很灿烂的笑了起来,然后用力的抱住男孩子,把头埋进那个狭小的胸膛,声音颤抖着,你真好,你让我感觉到幸福。
  阳光从樟树叶的缝隙打落在男孩子的身上,破碎而忧伤。男孩子淡淡的笑,笑容里藏着太多的难过与不堪。
  填志愿那天,他坐在她和那个男孩子的身后,不停的站起身张望,像是一只不安分而渴望自由的飞鸟。好几次她回过头的时候,都能从他来不及回避的眼神里看到几瓣淡淡的梧桐花,那些花儿终于落在苍茫的土地上,白色撕破苍穹!
  她的第一志愿是南开大学。从教室里走回家的时候,阳光明媚,空气仿佛是从十八世纪过滤而来的一般,清新而怡情。她在匆匆的人流中停下脚步看了十分钟的天空,脸上写着满足与幸福。可是就在最后的一个十字路口,那个男孩子和他同时出现在了斑马线上。他推着自行车,表情若有若无,样子神秘而不可捉摸。那个男孩子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满脸的遗憾与惭愧。
  她想了很久,终于没有上去打招呼。那个暑假,天气晴朗得似乎要把天空给撕裂,后院的梧桐,憔悴的耷着叶子无精打彩的随风舞动。他拿着一把匕首在树干上刻下几个大字——生命有尽头,青春无后悔。
  八月过后,又是开学。天空下起了雨,灰色,有忧伤的音符晃动在脆弱的空气中
  她所在的城市到南开大学要坐上十三个小时的火车。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但却执意不肯让家人陪同。她对满头皱纹已经显得很老的父亲说,爸,我长大了,自己一个人去就成。话说完的时候她笑了,笑容坚定而明丽——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不是一个人,那个男孩子会陪着她——一辈子的陪着!
  火车站显得很拥挤,她焦急的等待着那个男孩子的到来。可是很久很久,直到火车汽笛轰鸣的时候,她还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开始检票,所有的乘客拼命的往前挤,她噙着伤心的泪水跟着人群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行李箱发疯一般的拍打着光滑的水泥地板,像是一个喝醉了的酒鬼。当泪水把鞋面全部打湿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挤到她身边,递过一封匿名信,字迹潦草而绝望——你知道我考不上南开大学的!
  她放声大哭起来,顶着众人的目光,不顾他人的规劝。
  那信是那个男孩子写的,信封的背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五个正楷字:我们分手吧!
  火车临开动前,她把左手伸出窗口,然后松手。那封信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摇而落,硕大的铁轮子辗过雪白的纸张,拉断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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