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的身份_第三部(8 /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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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恩开车经过入口,停在路肩,车子右边正好被植物遮住。他得把事情想清楚……他得控制自己。他脑子里的那团火,越烧越大,不停地扩散。突然,他想到一个非比寻常的可能。
  昨晚他让卡洛斯在蒙特鲁日的旅馆大失颜面,维利耶极有可能就是为此而被叫到这偏远的餐厅,来开紧急会议的,甚至就是和卡洛斯本人见面。如果是这样,这里一定有警卫,而这些警卫都有照片,见到照片中的人就会格杀勿论。但话说回来,观察卡洛斯的心腹,或卡洛斯本人的机会,也可能稍纵即逝。他必须进入餐厅,他的内心有股逼他一定要冒险的冲动,冒任何风险!这太疯狂了!但他本来就不是神智正常的人。至少和拥有正常回忆的人不一样。卡洛斯。找到卡洛斯!老天明鉴,为什么?
  他摸了摸腰带上的枪,它正稳稳地插在那里。他下了车,穿上大衣,盖住了背上写了字的夹克。他从坐椅上拿起窄边帽,帽子的布料很松软,正好遮住了他的头发。然后他试着回想,在阿让特伊被人拍下照片时有没有戴那副玳瑁框眼镜。没有。当时他把眼镜拿下来放在桌上,因为有人提起一段他太过熟悉,甚至害怕得不敢面对的过去,那段往事让他突发了一阵剧烈的头痛,当时他摸了摸衬衫口袋,眼镜是在那里的。他关上车门,往树林走去。
  餐厅照明灯的光芒从树林中流泄出来,越靠近的地方就越明亮,遮挡的植物也越少。伯恩走到这条短短林间小径的尽头,眼前就是铺着柏油的停车场。他在这间乡下餐厅的一侧,屋子的长边上有一排小窗,玻璃后方闪烁的烛光照亮了食客的身影。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二楼——那里不如一楼宽敞,只有一半大小,后半部是开放的空间,室内和一楼一样,有一排也许稍大些的窗户,同样被烛光照亮着。上面也有人在动作,但却和一楼不同。
  上面的都是男人。他们站着而非坐着,谨慎地走动,手里拿着杯子,香烟的烟雾盘旋在头顶。杰森无法看出具体人数,大概在十到二十个之间。
  他就在那里,从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白色的胡须像灯塔般一明一暗,偶尔被更靠近窗户的人挡住。原来维利耶将军真的是来开会,而这场会议正是要处理过去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错误,那个没要肯恩性命的错误。
  机会。有多少机会?警卫在哪里?有多少人、守在哪里?用树林边缘作掩护的伯恩侧步走向餐厅前门,他静静地扫过树枝,跨过底下的灌木。他又纹丝不动地站住,寻找躲在林间或屋子阴影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于是他又往回走,另辟新径,一直来到餐厅后方。
  一扇门被打开了,刺眼的光线冒出来,走出一个穿白外套的男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手挡着风点起香烟。伯恩左右张望,再看向上方阳台,都没有人。如果这里有警卫,一定会对会议下方三米处突然出现的火光有所警觉。但外面没有警卫,和维利耶在蒙索公园的住宅一样,安全人员都在室内。
  另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也穿着白外套,可是头戴厨师帽。他生气的口音中带着加斯科尼方言的喉音,“你一开溜我们就倒霉!糕点盘已经空了一半了,去给我补满。现在就去,你这个王八蛋!”
  点心师傅转过身,耸了耸肩。他捻熄香烟,回到屋内,把门关上。光线消失了,只留下月光,但那也已经足够照亮阳台了。那里没有人,通往里面房间的庞大的双扉门前,也没有来回巡逻的警卫。
  卡洛斯。找到卡洛斯、困住卡洛斯。肯恩就是查理,三角洲就是肯恩。
  伯恩判断了一下距离和障碍物,他离房子后方不到十二米,离阳台边缘的栏杆下方三到四米。外墙上有两个通风口,蒸汽从里面冒出来,旁边的排水管就在栏杆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如果他可以爬上排水管,想办法踩到较低的通风口,他就能抓住栏杆,把自己拉上阳台。但穿着大衣是办不到的。于是他脱掉大衣,放在脚边,把软边帽放在上面,然后把两件东西藏到了树下。接着他走到树林边缘,尽量安静地跑过柏油路,朝排水管前进。
  他在阴影中拉住排水管,水管纹丝不动。他尽量往上摸,然后跳起来抓住水管,脚抵住墙,两脚轮流往上踩,直到左脚和第一个通风口齐高。他抓稳了水管,把脚踏进凹洞,靠着水管撑住自己。现在他距离栏杆只有二米多了。从通风口用力往上跳,应该可以拉住下面的栏杆了。
  但他脚下的门猛然被推开了,白色灯光越过柏油路射入树林。有个人跌了出来,挥手想保持平衡,然后便传出了戴着白帽师傅的大叫。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这个酒鬼!狗屁连天的整个晚上你都醉醺醺的!把糕点弄得地板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你给我滚,一毛钱都不付你!”
  门再度拉上,上门闩的声音无疑给事件画上了句点。杰森撑在水管上,手臂和脚踝弓着,前额冒出了汗珠。底下的人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不断用右手比出下流的手势,问候那位早就不在那的厨师。他迷蒙的眼睛往墙上一翻,定在伯恩的脸上。两人的目光对上时,杰森屏住了呼吸。那人瞪大了眼,眨了眨,又盯着瞧了一会。他摇摇头,闭上眼,再睁圆了眼睛,他不确定那真有其实的景象,后退着蹒跚走到侧面斜坡,又继续往前走,显然认定墙上的幻影是工作压力造成的。他在屋子的角落晃来晃去,对刚才侮辱了他眼睛的愚蠢景象全盘否认以后,反而安心了。
  伯恩恢复了呼吸,身体靠着墙喘了口气。虽然只有一会,脚踝上的疼痛已经延伸到脚掌,就快抽筋了。他往上一跳,用右手抓住栏杆底部的铁杆,左手接着往上一挥,也抓住了铁杆。他用膝盖压住瓷砖,慢慢把自己拉到墙上,让头从阳台边缘冒出来。阳台已经荒废了。他右腿跨过突出的部分,伸出右手抓住顶部的铸铁,站稳之后便翻过栏杆。
  他站在春夏露餐的阳台上,地板上铺着瓷砖,这里可容纳十到十五桌。在分离室内外的墙壁正中,就是他在树林里看到的庞大的双扉门。里面的人现在不动了,全都站得直挺挺的。有一刹那杰森怀疑警报是不是响起了,他们是不是在等他。他僵硬地站着,手里握着枪,但什么都没发生。他走向墙壁,仍旧躲在阴影里。到那之后,他背靠着木头,往第一扇门慢慢前进,直到手指碰到门框时,他才慢慢把头探到玻璃上,往里面看。
  里面的景象令人迷惑,同时也让他大为震惊。那些人四人一列,排成三列,面对着正在致词的维利耶。一部共有十三人,其中十二个不只是站着,而是立正。他们都是老人,但不仅仅是老人,还是老兵。没有人穿制服,但每个人的胸口都有花花绿绿的勋章、奖章、军衔章。这些人都习惯了指挥,习惯了权力,这从他们的脸上、眼神和聆听的样子都看得出来。他们的身体老迈,屋子里却有股力量,无边的力量。
  这就是可怕之处。如果这些人属于卡洛斯,那他的资源就不止是广泛,那可不是普通的危险。因为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除非是他完全弄错了,伯恩心想,这间屋里的经验和影响力实在大得惊人。
  阿尔及尔的疯狂上校,他们身上究竟留下了什么?驱使他们回忆的,是那些早已不存在的法国、早就失去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眼中疲软而又无效率的世界。这些人可能会和卡洛斯合作,只为了那能给他们带来隐蔽的权力。出击、进攻、解散,现在,有一股力量让他们重掌生杀大权,让他们实施那些自己不愿承认却早已不切实际的理念。一日为恐怖分子,终身为恐怖分子,而暗杀就是恐怖中赤裸裸的核心。
  将军提高音量。杰森隔着玻璃想听清楚。声音越来越大了。
  “……大家会感受到我们的出现,会了解我们的目的。我们并肩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而我们的立场坚定不移。我们的声音一定要被人听见!为了怀念那些倒下的人,我们的同胞弟兄,为了法国的光荣而舍下生命的人。我们要强迫我们的祖国记得,以他们的名义维持强盛,不做别人的跟屁虫!那些反对者将会明白我们的愤怒,我们也因此而团结。我们祈祷全能的上帝,让那些在我们之前舍生的人安息,因为我们还在斗争……各位先生,容我在此献上——我们的法兰西。”
  众人喃喃表示同意,老兵们仍旧立正不移。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唱出前五个字后,众人也接着加入。
  前进,祖国的子民
  光荣的时刻已经到来……
  伯恩转过身,房里的景象和声音让他作呕。他们糟蹋了光荣之名,以弟兄之死来要求更多的死亡。这是必须的,如果这也是和卡洛斯结盟的必要条件,那就结盟吧。
  是什么让他如此心烦?为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和无力感席卷了他?是什么触发了他如此强烈的厌恶?他懂了。他讨厌安德烈·维利耶这种人,他看不起房间里的人。他们是群发动战争的老人,从年轻人……还有更年轻的人手中,偷走生命。
  为什么迷雾又围了上来?为什么这痛楚如此锐利?没有时间质疑,没有力量饶恕,他必须把这些东西赶出脑海,把注意力集中在军人兼好战分子安德烈·弗朗索瓦·维利耶身上。维利耶的理念属于过去,而现在他和杀手的合作则会为他带来死亡。
  伯恩会抓住维利耶,会瓦解他的心防,会得到他所知的一切,也许还会杀了他。维利耶这群人夺走了年轻人和孩子的生命,他们不配活下去。我又陷入我的迷宫了,而墙上嵌着的都是利刺。天啊,好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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