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因为他来过(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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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静静听着两位臣子的分析,指尖在软榻扶手上轻轻敲击。偏殿内一时陷入沉寂,屏风后面旁听的姬如雪面色清冷,千乌的目光扫过女帝沉静的侧脸和姬如雪紧绷的肩膀,亦是没有出声。
  女帝的目光在舆图上缓缓移动,从烟雨扬州,到长江天堑,再到荆襄重镇,最后落回汴梁。良久,她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拟诏。”
  一旁的广目天立即提笔待命。
  “其一,诏书成后,即刻以八百里加急,直送殿下行在。言江南有变,诸镇密谋‘俟我北顾,共举江淮’。为固江防,臣妾斗胆先行调度:直调殿前司都指挥使余仲,率归德军马步军精锐万人,化整为零,分批次秘密移驻襄州,威慑江陵;命凤翔平阳县公李继崇,率凤翔军一部,即刻南下汉中布防;令汉中神策军都指挥使史弘肇,率本部兵马,会同原蜀国夔州水军主帅王先成所部,水陆并进,直下夔州。此两路兵马,与襄州余仲部形成犄角,两面呼应,严密监视高季兴动向及楚国可能之异动。此乃非常之时权宜之策,请殿下速定江南应对之根本方略。”
  “其二,秘令淮北诸镇:即日起,各城戍卒暗中增加三成,粮草军械,择险要之处秘密转移囤积。同时,擢升禁军步军司虎捷军左厢都指挥使贺瑰,为东南面行营都指挥使,率其本部精锐兵马,悄然移驻宿州,以为江南方向之战略预备。另,擢贺瑰长子贺光图为天策府录事参军,兼秦王左卫中郎将,供殿下案前效用。再,擢原蜀国降将王宗侃入禁军任职,授以虚衔,厚赐安抚,以安蜀地降人之心,亦可备不时之需。严令各部,无中枢明令,绝不可擅启战端。此令连同第一条之调度详情,一并急送殿下,请其最终定夺。”
  “王妃圣明。”韩延徽与敬翔同时躬身,心中稍定。女帝这番布置,既有对江南诸镇的威慑,又有暗度陈仓的准备,更有对高季兴的严密盯防,已是在当前情报下所能做出的最稳妥安排。
  二人稍作补充,又分别代表枢密院与天策府审核、副署诏书后,最后由女帝用印,便可马上下达了。
  末了,韩延徽与敬翔肃然领命,匆匆退下安排,广目天、鱼幼姝等则下去安排信使传信,偏殿内一时只剩下女帝、姬如雪和千乌。
  女帝轻轻吁了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
  姬如雪独倚窗边,手指下意识地抚过小腹,目光投向窗外汴梁城初春略显阴沉的天空,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黄河波涛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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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较于中原汴京,同一片天光下,经蜀地向南过十万大山,气息便已截然不同。
  黔东南,雷公山麓,巨大的梯田沿着山势盘旋而上,如同大地的年轮,在晨曦中泛着湿润的光泽。冬末春初的暖阳毫无遮拦地洒下,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草木萌发的清甜,还有隐约的、属于南方的、生机勃勃的燥热。
  “阿叔!阿伯!莫急莫急!”
  一道紫红色的身影在田埂间直起腰,赤着的脚丫踩进清凉的泥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蚩梦挽着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紫红色的长发束成两个利落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甩动,发梢缀着的细小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她双手叉腰,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已略有些模糊的人的语气,对着田里忙碌的寨民们大声指挥,脆生生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汉家哥哥讲过的嘛。这些带回来的占城稻秧苗,蔸距要一尺二,莫贪多插密喽。水呢,漫过三分就好咯。莫贪多,贪多嚼不烂,秧苗要‘喘气’嘞!”她皱着秀气的鼻子,强调着最后几个字。
  一些包着青布头帕的老农眯着眼,看着手里嫩绿的秧苗,又看看脚下浑浊的水田,不由互相嘟囔:“啥子贪多、喘气哦?又是汉家哥哥讲的……种了一辈子田,水肥足苗才壮嘛,恰到好处?哪个晓得啥子叫恰到好处嘛!”话虽这么说,手下却不由自主地照着蚩梦比划的间距,小心翼翼地将秧苗插入泥中。
  蚩梦极为认真,不断在田垄间巡视,阳光已经有些灼热,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
  “蚩梦!给老娘站住!”带着嗔怪和心疼的女声从上方田埂传来。只见鲜参挎着个竹编药篓,被几个女子簇拥着,脚步如风般从更高处的梯田小径上疾步下来。她一把拽住蚩梦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往田埂上拉,另一只手已从药篓里摸出一个圆润的青瓷小瓶。
  “老妈,我正教他们呢……”蚩梦扭着身子想躲,却被鲜参牢牢按住。
  “这么多天了,还用得着你教?教得自己先成黑炭头?”鲜参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手指点着蚩梦被晒得发红的脸颊和颈项,“看看、看看你这张脸,还有这脖子。日头毒得跟火蝎子似的,这才半天功夫,就快晒脱一层皮喽。你个死丫头,半点不晓得爱惜自己。”
  她一边数落,一边麻利地打开瓷拼,“头抬起来,这是老妈用上好的珍珠粉、蛇胆汁,加上崖蜂蜜,特意给你调的玉容膏。晒伤了抹这个最管用,还可以变白,你不是老念叨最羡慕姬姑娘的白皮肤咯?”
  不由分说,鲜参就已用指尖蘸了清凉的膏体,仔细地涂抹在蚩梦发红的脸颊和脖颈上。
  清凉滑腻的膏体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适。蚩梦吐了吐舌头,老实不动了,任由鲜参摆布,眼睛却还滴溜溜地瞟着田里插秧的进度,同时嘴中不由道:“一点点太阳而已,我又不是瓷娃娃……”
  “一点点太阳?”鲜参眼睛一瞪,手下力道故意重了点,抹得蚩梦龇牙咧嘴,“再敢乱跑,顶着日头瞎折腾,小心老娘真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去找你的‘汉家哥哥’!”但她的话虽凶,眼神里却全是宠溺。
  不远处,一道沉稳的身影正卷着裤腿,赤着双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带着几位寨老仔细查看着田里的水情和秧苗的长势,却正是受封云南王的蛊王蚩离。
  他卷着袖子,裤腿沾满泥点,领着几个寨老一路沿水渠下去,最后停在一座架设在湍急山溪边的巨大筒车旁,看着长长的木质刮板链条在溪水冲击下缓缓转动,将清冽的山泉源源不断地提上高处的蓄水塘,再通过竹枧分流到各层梯田。
  蚩离伸手拍了拍坚固的木质骨架,对身边几位寨老和中原派来负责水利的官吏笑道:“如何?秦王送来的这筒车,比我们原先靠天吃饭,人力挑水强多了吧?引的是咱雷公山深处的活泉水,再高的梯田也能灌到。往后啊,再旱的年景,只要这溪水不干,咱们这高田也能喝饱水,饿不死人。”
  几位寨老看着汩汩流向高处梯田的清水,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作揖:“秦王恩德,蛊王仁义,这是活命的宝贝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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