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怎及一味鲈鱼脍(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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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阔的阁楼内,只剩下萧砚与陆林轩两人。烛火跳跃,映照着窗外潺潺的雨幕,气氛一时沉寂得压人。
  陆林轩攥着衣角,突然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猛地屈膝跪倒在青砖地上,抬起头时,泪水已盈满眼眶,声音哽咽道:“九哥……!”
  在很早的时候,萧砚便已告诉过陆林轩,要其人可以直接唤他为九哥,但直到今日,陆林轩实则也才第一次换出这一声“九哥”。
  而萧砚却也只是目光沉静的看着她,并未令她起身。
  “九哥,”
  陆林轩泪眼婆娑,声音发颤,“我知道……我是造成这一切的祸根源头,曾经也实在太过无知,任由他人摆布,酿成大错,故实在无颜求你什么。被软禁汴梁这一年多,我虽不得自由,却也耳闻目睹……中原百姓对你是真心拥戴,他们说起‘秦王’、‘太子’,眼里是有光的!民心所向,做不了假……”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颊泪痕,努力让声音更清楚些:“我也知道,师哥……李星云他绝非你的对手,无论袁天罡如何摆布,这场争斗,他赢不了,江南也赢不了。我……我愿尽力说服师哥,让他放弃抵抗,投降朝廷……我不敢奢求你还能给他自由,只求……只求你能看在他终究是李唐血脉、看在他也曾是身不由己、被袁天罡强行推上这棋局任人摆布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让他能苟全余生,哪怕圈禁一世也好……”
  话语至此,她已是泣不成声,重重将额头抵在地面上。
  萧砚沉默的望着她颤抖的肩背,良久,才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负手望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江陵城郭。他的背影挺拔如山岳,却似乎也染上了几分秋雨的寒凉与沉重。
  “林轩,”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尤为清楚,穿透雨声,“你起来说话。”
  陆林轩伏地未动,只是肩头颤得更厉害了些。
  萧砚遂并未回头,只是继续道:
  “这天下政局,又非是孩童嬉戏,岂是一句‘愿与不愿’、‘身不由己’便能轻巧了结的?李星云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自他手持龙泉剑,踏上扬州土地,受那‘监国’之名起,他便已不再是棋子。他是棋手,是无数野心与欲望凝聚的旗帜。他所承之位,所掌之器,所享之名分,注定了他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他微微侧首,目光余光扫过地上那抹纤细的身影:“天下权柄,人心向背,一旦卷入其中心,便如逆水行舟。进一步,或可问鼎天下;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其间牵扯多少利益纠葛、多少身家性命?岂是他说想抽身,便能轻易抽身的?江南诸王、徐温、张颢等辈,又岂会容他轻易放手?”
  “若人人都以‘身不由己’为由,便可求得宽宥与退路……”
  萧砚失笑一声,声音依旧平静,但言语中却莫名自带了几分冷意,“那这乱世之中,烽火连年,白骨蔽野,谁人不是身不由己?谁人不是被命运洪流裹挟前行?那些被世道逼得家破人亡、卖儿鬻女的江南百姓,他们又该向谁去求一条生路?”
  陆林轩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萧砚没有明确回答会如何处置李星云,但话语中的意味却已让陆林轩心凉半截。
  是啊,江南政权称帝建号,与中原两朝并立,若连其主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善终,那今后之世,岂不人人有样学样,今后之君,岂不还要为此犹豫再三?届时奉此乱局,祖宗事迹在前,又该如何决断?
  但她看着萧砚的背影,牙关紧咬,只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好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忽然颤声道:“九哥。我……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能留师哥一命!我愿此生为奴为婢,侍奉左右!或长伴青灯古佛,日夜诵经,为你和王妃祈福!只求你……只求你给他一条活路……”
  而她的哀恳之声,也实在凄楚欲绝,在空荡的堂中回响,让人听着就难过。
  所以萧砚终于完全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涕泪交加的脸上,但那眼神深邃,仍然看不出喜怒,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陆林轩,你如今为李星云向本王跪地乞命,赌上自身一切未来,乃至一身清白,这其中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身不由己’?”
  他略一停顿,声音低沉下去:“此事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你觉得,你还能回到从前吗?你今日所求,所付之代价,他日又是否会后悔?”
  这一问,如同惊雷,重重劈在陆林轩心上。
  她怔在原地,瞳孔放大,望着萧砚,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今日如果萧砚真选择了第二条路,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她确实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
  所以陆林轩所有的勇气与决绝,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只余下茫然无措的空洞。
  萧砚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转向门口方向,沉声道:“来人。”
  李存忍与钟小葵应声推门而入,显然一直守在门外。
  “带她下去。稍后与张天师夫妇一同出发。”萧砚吩咐道,语气已恢复一贯的平静。
  李存忍上前,扶起失魂落魄、几乎无法站稳的陆林轩,就要退下。但陆林轩在走到门口时,却是又突然回头,而她咬着唇,甚至已略略渗出了血,只是挣扎着对萧砚重重行了一礼。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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