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夜游大都会(下)(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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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知道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语气硬梆梆,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道甜美的弧线,宥真眼珠转了转,答道,“不准聊雅卢平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东西。”
  “怎么,这次不准备跟我探討探討生死轮迴的理论啦?”
  “不探討了……只想跟你一起好好活著。喂,干嘛呀,好好活著也……唔……”
  就这样,拖拖拉拉、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羞羞臊臊的,韩易与赵宥真这对小情侣真正在空无一人的大都会博物馆里漫无目的地徜徉了起来。他们从展出古希腊和古罗马雕塑的莱昂-利维与谢尔比-怀特庭院,逛到陈列著古代非洲、美洲和大洋洲文物的麦可-c-洛克菲勒展厅,又在一楼莉拉-艾奇逊-华莱士展厅的当代艺术画作里兜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特別吸引他们的东西之后,就穿过卡罗尔和米尔顿-皮特里冠名赞助的欧洲雕塑长廊,从那里上了二楼。
  一路上,二人走走停停,谈天说地。由衣索比亚北部修道院的《福音书》发散开来,聊到公元第一个千年强盛的阿克苏姆王国。在亨利-r-克拉维斯展厅里意外发现了由代尔夫特顶尖陶坊仿製的青瓷器,便开始討论十七世纪荷兰乃至整个欧洲的中国热。上了二楼,他们更是在欧洲绘画展区里流连忘返,这里陈列著从1250年到1800年的诸多作品,涵盖了从乔托到高更的眾多大师,而这正是欧洲艺术史最吸引他们的那550年。
  惊嘆於卡拉瓦乔像素级还原的进展画功,抒发著对伦勃朗光线运用技巧的共同欣赏,当然,也在不断地思想碰撞中发掘著彼此之间那无伤大雅的审美差异——韩易喜欢文艺復兴之前,欧洲中世纪裹满金箔的木板蛋彩画,认为它们真实还原了那个在蒙昧中前行的黑暗时代,有一种不加修饰的野性之美。而宥真却对此不敢苟同,觉得文艺復兴之前的欧洲绘画技法太过呆板,主题也太过单调,比起同期世界其他地区的文明產物,相去甚远。
  这也许是让两个智性恋最舒服的约会方式。他们沉浸在由艺术、歷史与此刻浓烈情感共同酿造的、近乎不真实的甜蜜氛围中。在这些静默却动人的歷史间,编织著属於自己的当下。
  因为,这种交流,於他们而言,是最高效的调情,也是最深层次的確认。
  智性恋对伴侣的需求,本质上,就是想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和一个永不枯竭的灵感源泉。
  “到了,宥真,就是这里。”
  时针已经快要靠近“10”这个数字的时候,韩易与宥真终於到达了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地——位於大都会博物馆二层西北角,专供重要艺术品做临时展出使用的999號展厅。
  与楼下那些充满歷史厚重感、被古典装饰线条分割的空间截然不同,999號展厅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现代主义简约与克制。展厅挑高惊人,近乎两层楼的高度营造出一种空旷、崇高的氛围,仿佛走进了一个由理性与光构筑的立方体教堂。四壁与天板皆是纯净无瑕的哑光白色,地面则铺著深灰色的致密石材,光洁如镜,冷静地倒映著上方的一切,进一步延展了空间的纵深感。
  这里的照明设计堪称精妙,不见传统的射灯或吊灯,所有光源都被巧妙地隱藏在天板的边缘或悬浮的龙骨之中,形成均匀、柔和且无影的漫反射光。这种被博物馆界称为“博物馆级光照”的处理,使得整个空间仿佛自身在微微发光,最大限度地消除了外界干扰,让观眾的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聚焦於艺术品本身。
  目前,999號展厅里掛满了与卡拉瓦乔风格酷似的油画作品。这是因为从2016年10月7日到2017年1月22日,这间由坎托-菲茨杰拉德的创始人,美国著名亿万富豪兼慈善家伯纳德-杰拉德-坎托和艾莉丝-坎托夫妇冠名赞助的展厅里,正在举办一场名为《瓦伦丁-布洛涅:超越卡拉瓦乔》的临时展览。
  这场展览,由大都会博物馆和罗浮宫博物馆联合举办,数个亿万富豪创立的基金会鼎力支持,其中包括美国赫斯特家族的威廉-鲁道夫-赫斯特基金会,墨西哥阿朗戈家族的普拉西多-阿郎戈基金会,以及私募巨头弗兰克-e-理察森的个人基金会。瓦伦丁-布洛涅被认为是卡拉瓦乔最伟大的法国追隨者,在卡拉瓦乔去世后的几年里,他成为了新自然主义绘画最具独创性的主角之一。瓦伦丁现存於世的画作约60幅,而目前在这里展出的,就有45幅。
  “安托万告诉我,大都会博物馆向我们呈交的租赁提案里,有一个克里姆特艺术展的策划。”
  牵著赵宥真在展厅里漫步,韩易轻声说道。
  “目前大都会博物馆藏有克里姆特的作品十三幅,加上我的那幅,就是十四幅。大都会说,如果我们愿意將画作出借给他们,那么他们將联合维也纳的美景宫美术馆,或者阿尔贝提纳博物馆,共同在纽约举办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克里姆特艺术展,以《阿黛尔·布洛赫-鲍尔肖像二號》为主角。”
  “那个时候,当人们走进这间展厅,第一个映入他们眼帘的,会是一面宽大的白墙,和我们的那幅画。”
  “就是这面墙了。”
  韩易在正对入口的那面主墙前站定。它比展厅內的其他墙面更为宽阔、平整,仿佛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画布,正静默地等待著某件杰作的降临。
  “想像一下,把瓦伦丁的油画给搬开,再把我们的克里姆特放上去。”
  “i can see it。”
  赵宥真充分发挥想像力,將那几幅瓦伦丁-布洛涅的油画搬开,在脑海里製造了一片空无。
  而这片空无,正迫切地渴望著被填满,被那幅名为《阿黛尔·布洛赫-鲍尔肖像二號》的、闪耀著黄金光芒的旷世杰作所填满。这片极致的简约,仿佛就是为了反衬克里姆特那极致繁复与华美的笔触而存在的。
  “想像一下,”宥真喃喃自语,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白色的墙面,看到了那幅传世名画未来悬掛於此的景象,“金色的阿黛尔,在这片光里……会多么耀眼。”
  “是啊。”
  韩易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蕴含著跃然於纸面上的强烈自信,与无法言说的成就感。
  “等它真正悬掛在这里的那一天,你將会是那个为它揭……”
  “不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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