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明天见】(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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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嘛,如果坏人不死,无辜的人就会死。”穆尼握住她的手,亲昵地挨着她,一指消防通道,说“在那儿。来时我都看过了,安全逃生通道,我很熟的。”
  特伦蒂避开人群,进入消防通道,快步下楼,准备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一拧身却撞见靠在楼梯拐角处抽烟的中年女人。她胸前挂着工作证,显然也是记者,穆尼冷不丁地被她吓到,一拧身钻进墙角,特伦蒂厌恶地皱起眉,与她擦身而过。
  “海神村的救援行动是机密,可穆尼的尸检报告不是。之前,我撰写了一篇揭露‘武装自卫民兵组织’恶行的文章,反驳恐怖分子发表在当地媒体上的不实言论,我曾采访法医办公室的负责人,穆尼那孩子真的很可怜。”她将烟蒂丢进一次性纸杯中,发出‘呲拉’的轻响,火星凄凄然熄灭。
  记者跟上特伦蒂的脚步,说“报告中显示,他生前的情况糟糕到无以复加:腰椎骨折块位移,损伤脊髓,引发双下肢瘫痪;体内检测出多套DNA样本,表明曾经遭受多人轮奸;大大小小的软组织挫伤不计其数,颅骨、锁骨、上臂、肋骨多处骨折。这样的情况下,你的行为更多是一种无奈之举,被架在火上面对道德难题的人不该是你,而该是制造这种局面的人。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写一篇专访。”
  莫尔特上士停住了脚步,似乎被说动了。记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墙角结了不少蛛网,显然是保洁人员疏于打扫。过了半晌,她听见莫尔特上士发问:“你故意在这里蹲守我,是想要争取独家新闻?”
  记者不惮承认,道“是的,我想把穆尼的遭遇公之于众。那些恐怖分子自称是民兵组织,蒙蔽大众,可事实上他们毫无人性,就算有,也是装出来的。”
  穆尼躲在特伦蒂身后,扶着她的腰胯,谨慎地探出脑袋,小小声地附和道“没错。”
  “好吧。”特伦蒂背靠着门原地坐下,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你就写吧。我知道,你同情穆尼是真,想通过我了解海神村行动也不假。如果你写得好,我就付你报酬,不用旁敲侧击地打听,我会把你想要的材料全部给你。”
  “你要把图像给她吗?”穆尼走到她身前,惊讶地问道“就是你从那个民兵的头盔上面摘走的记录仪吗?”
  “你确定吗?”记者不确定特伦蒂究竟在看什么。走廊角落摆放的灭火器已经快要过期,蒙着厚厚的尘埃。她回过头,稍显犹疑,道“现在她们阻碍你晋升,只是想提醒你闭嘴。可如果被逼急了,她们会毁了你。”
  听证会被延期,特伦蒂很快就会退役,所谓兔死狗烹,迪拉老妈在总军士长的位子上也坐不了太久。老妈以为牺牲她一个,就能保护营队里的其她士兵,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接近秘密的人会被处死,愚昧无知的人永远被困在这里,打别人的仗。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幸事,掌握了协商联盟的丑闻,她们注定无法回到自己的母邦了。
  “你不想要重磅新闻吗?”特伦蒂笑起来“无流区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她们不能拿我怎么样,危险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揭露海神村的秘密之后,你就再也不会有安稳的人生了,与你擦肩而过的每个陌生人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就是这种程度的秘密,会死的。想过吗?”
  想过吗?
  在法医办公室冰冷的解剖台前想过。擦去衣服上颅骨与脑浆的碎片时想过。在堆满排泄物的战壕中抽着烟等死时想过。陪那些鲜血淋漓、断骨支离的重伤员走完生命中最后一程时想过。在遭遇轰炸的城市的颓垣间喂流浪猫时想过。在收拾邻居死绝的遗产时想过。
  想归想,想也没用,到时候再说吧。
  “请先说说你和穆尼的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记者席地而坐,摊开笔记本的同时打开了录音笔。穆尼小小一团,蹲在她身前,好奇地打量那些设备。
  “事实上,海神村的行动不曾完全开展。我在距离救援场景六百米的狙击点刚埋伏好,小队遇袭。掩护队员撤离后,我的位置已经暴露,转移过程中摩托车被伏击,损毁严重,我的左侧髋骨脱臼。找到隐蔽点藏身之后,我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烟草,合法销售的慢性毒药,一级致癌物。
  他坐在海蚀洞岩崖高悬的狭窄入口,包覆着罩袍的身体是一团模糊的、深红色的阴影。一捧天光照进崖底,他从陶罐里捻出小把烟丝,铺在麻浆纸上,用拇指搓揉着烟卷,向前滚动。特伦蒂的视线缓慢地聚焦,逐渐变得清晰,她注意到那男孩儿的手背上有大片擦伤,血丝慷慨地渗出。洞窟深处铺着方巾,整齐摆放着简易的生活物品。
  ‘那些东西是你拿来的?’
  特伦蒂的声音引起他的反应,他站起来,扶着岩壁往里张望。发现特伦蒂睁开双眼似乎是件让他雀跃的事情,他跑进来,关节的动作与韵律之间糅合着些许拙稚、鲜活而脆弱的跳跃。特伦蒂意识到他的年纪很小,或许还不到十五岁。
  他拿起方巾上的饮具,小跑着过来,叽里咕噜地说着无流区的方言,特伦蒂依稀辨识出‘医生’、‘玫瑰’、‘喝’之类的词汇。他递来一只画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茶汤从壶嘴倾泻而下,风干的玫瑰花瓣在冷却的水的漩涡中分裂、沉浮。他将手搭上心口,指了指自己,说‘穆尼’,随后又指特伦蒂。
  这个海蚀洞的位置非常隐蔽,距离她失事的地点不远。髋关节侧方牵引复位很难失败,身上其它地方的伤更加不值一提,她可以等身体恢复后自己回去。大概四周时间。特伦蒂感受着自己的左腿肌肉的张弛,做出这样的判断。
  ‘玫瑰茶,喝。’穆尼见她并不回应,将马克杯递到她手中,往头顶上方指了指,说‘医生’,又指自己,说‘我去找。’
  袍袖滑至手肘,他的小臂瘦削,以至于能清晰地看见血管分布,纵横的鞭伤交迭在青紫的淤斑上,被蹭破的白皮堆迭出褶皱,血已经干涸了。特伦蒂别开脸,活动了两下头颈,意识到她枕靠着的是自己的背包。
  ‘不。’她将双手搭在身前。
  ‘疼?’穆尼改变了姿势,跪坐在她的手边,隔着长袍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小腿,微微摇头,表示询问。
  ‘不。’
  ‘医生。不?’穆尼再次确认。
  ‘不。’特伦蒂将脸扭向一边。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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