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落日熔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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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熙十三年十二月初九的清晨,黑水谷的积雪已没过膝盖,寒风卷著雪粒打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也先的中军大帐里,最后一袋麦饼被分食殆尽,士兵们捧著空碗,眼中只剩下绝望。粮食耗尽的绝境,让也先终於下定决心,发起最后的决死一战。
  “所有能拿起刀的,都跟我冲!”也先拔出腰间的狼头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著寒光,“今日要么杀出去,回草原见亲人;要么战死在这里,让长生天见证我们的勇气!”长子博罗纳哈勒、次子阿失帖木儿分立两侧,亲兵们举起弯刀呼应,帐外的瓦剌士兵也跟著嘶吼,声音里带著破釜沉舟的疯狂。
  瓦剌各个部落的首领虽然面带惧色,却也只能硬著头皮组织族人和亲卫,跟在也先身后。一万多还有作战能力的瓦剌士兵,痛饮完最后一袋马奶酒,將军中残存的肉乾、炒米塞进嘴里,然后翻身上马,挥舞著马刀,朝著谷口发起最后的衝刺。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片混著血污的雪雾,整个峡谷都迴荡著他们的吶喊。
  山岗上,朱瞻基通过望远镜將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见瓦剌人红著眼睛衝锋,攻势比前两次更加疯狂,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弧度:“传令下去,让出峡谷西北角的口子。”
  “殿下,万万不可!”身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將连忙劝阻,急得连连摇头,“瓦剌狗已是强弩之末,再坚持半日就能全歼他们,怎能放跑他们?”
  “兵法有云,围师必闕。”朱瞻基放下望远镜,目光沉静,“如果我们把所有方向都堵得死死的,瓦剌人知道退无可退,只会拼尽全力死战,到时候我们的士兵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故意留个缺口,让他们看到逃生的希望,军心自会瓦解,反而能以最小的代价取胜。”
  明军將领们虽有疑虑,却还是依令行事。按照朱瞻基的命令,西北角的守军悄悄后撤,只留下少量士兵佯装防守,还故意放跑了三五个试图突围的瓦剌士卒。这几个侥倖逃脱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跑回瓦剌阵中,兴奋地大喊:“西北角有缺口!明军没设防,我们能跑出去!”
  消息像野火般在瓦剌残部中传开。原本在也先带领下,红著眼睛嚎叫著狂冲的士兵,瞬间被“逃生”的希望冲昏了头脑。他们的死战之心顿时瓦解,衝锋的阵型乱作一团,所有人都调转马头,朝著明军故意布置的缺口狂奔,哪里还管什么原定计划,什么大汗的命令。
  也先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按照原定计划,带著身边的亲卫朝著东南角猛衝,试图撕开明军的防线。可两次衝锋都被神机营的火枪、弓弩组成的火力网硬生生逼退,亲卫们一个个倒下,他自己的胳膊也被流矢擦伤,鲜血染红了貂裘。当他回头想召集更多士兵时,却发现身后的队伍早已溃散,大部分人都朝著西北角跑去,只剩下零星的残兵还在茫然四顾。
  “回来!都给我回来!”也先气得怒吼,声音却被风雪吞没。他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军队分崩离析,看著士兵们像丧家之犬般冲向那个未知的“缺口”,最终却在明军的伏击圈里纷纷倒下——原来那缺口两侧的山坡上,早已埋伏好了明军的弓箭手和神机营,等瓦剌人钻进圈套,便立刻收紧了口袋。
  廝杀声、惨叫声从西北角传来,也先却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著身边仅存的数十名亲卫,看著远处山岗上飘扬的大明旗帜,终於明白自己彻底输了。遍体鳞伤的也先失魂落魄地退回残破的大帐,蜷缩在角落,任由寒风从帐帘的破洞灌入。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瓦剌的末日也到了。帐外的风雪越来越大,仿佛要將这峡谷中的一切痕跡,都彻底掩埋。
  血色突围与残梦破碎
  “爹,我们再试一次吧!”博罗纳哈勒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双手紧紧攥住也先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只要您能活著回到和林,收拢草原上的残部,我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您是瓦剌的大汗,草原不能没有您!”
  “是啊,爹……”阿失帖木儿站在一旁,声音哽咽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顺著冻得通红的脸颊滑落,“您是我们全族人的希望,绝不能在这里倒下!让我来掩护您,一定能衝出去!”
  不等也先回应,他已经伸手解下也先身上那副象徵大汗身份的凉麵银铁甲——甲片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镶嵌著铜质的狼头纹,是瓦剌最精湛的工匠耗费三年打造而成。
  阿失帖木儿又摘下那顶缀著貂尾的兽皮头盔,用力扣在自己头上,再將自己身上的普通皮甲换给也先,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穿上银铁甲的阿失帖木儿瞬间多了几分威严,儘管他年轻的脸庞还带著稚气,却硬生生撑起了大汗的气势;而也先换上普通士兵的皮甲后,隱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残留著昔日梟雄的锐利。
  混战的號角吹响时,次子阿失帖木儿主动请缨充当诱饵。他带著身边最后的三百精锐亲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著正东方向猛衝,手中的弯刀在雪光中划出凛冽的弧线,所过之处明军士兵纷纷落马。
  亲卫们也跟著挥舞兵器疯狂砍杀,硬生生在明军阵中撕开一道口子,杀得人仰马翻,鲜血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高岗上的朱瞻基望见那身显眼的银铁甲,立刻下令:“拦住他!务必生擒也先!”
  大批明军精锐被调往正东方向,神机营的火枪、弓弩手的箭雨都朝著阿失帖木儿的方向倾斜,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出现了短暂的鬆动。
  也先则趁机混在溃散的士兵中,在长子博罗纳哈勒的掩护下,朝著明军留出的西北角缺口狂奔。
  博罗纳哈勒挥舞著长枪开路,枪尖挑落试图阻拦的明军士兵,为父亲扫清障碍。父子俩在乱军中艰难穿梭,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带著血与雪的泥泞。也先回头望去,只见正东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心中一阵刺痛,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最让人唏嘘的是,明军士兵看到阿失帖木儿身上的凉麵银铁甲和標誌性的兽皮头盔,全都认定他就是也先。
  “抓也先啊!別让这狗贼跑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士兵们顿时像潮水般涌了上来,红著眼悍不畏死地衝锋。所有人都想拿下“擒获也先”的头功。
  甚至连炮兵都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衝动。不等前方的步兵完全清场,负责火炮的士兵就急匆匆地推出三门小炮,调整角度后装填弹药,对著阿失帖木儿所在的方向就是一顿狂轰滥炸。炮弹呼啸著划破长空,带著尖锐的哨声落下,在雪地里炸开一个个深达数尺的深坑,瓦剌亲卫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混著积雪飞溅,原本密集的阵型瞬间溃散。
  阿失帖木儿骑著战马左衝右突,身上的银铁甲被火枪打得叮噹作响,甲片凹陷处嵌著铅弹,却依旧死死护住要害。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只要多吸引一刻明军的注意力,父亲就多一分逃生的希望。可当他试图策马跃过一道明军挖掘的壕沟时,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战马前方,巨大的衝击波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將他从马背上掀飞出去。
  “呃啊——”阿失帖木儿只感到五臟六腑都像被重锤反覆轰击,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热流,忍不住发出一声悽厉的嚎叫。他重重摔在雪地里,鎧甲与冻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撕裂般的疼痛在蔓延。战马受惊后狂奔而去,留下他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动弹不得。
  明军士兵见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的四肢,有人兴奋地大喊:“抓住也先了!我们抓住也先了!”几个士兵粗暴地扯下他头上的兽皮头盔,当那张年轻的脸暴露在眾人眼前时,喧闹的战场突然安静了一瞬——这根本不是也先!眼前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脸颊上还带著未脱的稚气,比传闻中四十多岁的也先至少年轻二十岁。
  “被骗了!这不是也先!”不知是谁愤怒地嘶吼一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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