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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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妻子有了情夫
  朗静的中午。春风盈实而嘹唳。楼下是鼓噪的点点绿影,加上昨日一场弥天的雨夹雪,风过处不起纤尘。西宁难得有这样干净透明的风。碧桃树红蕾点点的柔枝疾骤地叩打窗棂,湿漉漉滴着晶亮的水。
  我对妻子说,你找个情夫吧,我绝不嫉妒。她实在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黑瞳凝然不动地望着我。我莫名其妙地心慌,还以为是窥望到了妻子眼中汪汪的哀婉。我继续说,你说你都三十岁了,你说你还没有尽情生活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你说一个女人一生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是不够的,你说我给了你很多,给得越多就越觉得欠缺什么。可我不能再给你什么了,不是不给,而是没有——
  为什么都是我说的呢?——
  本来就是你说的,除了情夫这个词。当然,我不是想放弃责任,而是、为了、想让你、更加、快活,不,充实。说真的,你这个人不错,对你来说我也不错。但你想想,一道菜,即使是天下最好的莱,让你天天顿顿吃,你难道不会烦腻?——
  那不一定。我喜欢吃土豆,我希望天天都能吃到土豆——
  可事实上你并没有天天吃。即使天天吃,也会想方设法变花样,这一顿土豆丝,下一顿土豆片,今天西餐土豆,明天拔丝洋芋,吃了煮的,还想吃烤的。咱们言归正传,你还是自己找个情夫,你需要精神调剂——
  那你呢?——
  我和你不一样。我除了妻子还有事业。我从来不会失落,妻子的不足由事业来补充,事业的不足由妻子来补充——
  算了吧。你让我找情夫是因为你想找情妇——
  我对天起誓,我完全是为了你。我只是希望在你有了情夫之后你仍对我好——
  很难做到。一个男人可以把热情平均分散给一百个女人。但一个女人要爱起一个人来总是全部投入,要么不爱——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我期待着她对我这句话的反应。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不让我看清她脸上能够引起我猜疑的丝丝缕缕。我又说,试试看吧,你找一个情夫,你把他告诉我,我来给你做参谋。对男人我还是比你懂得多——
  天底下难得有你这样大度的丈夫。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早就试过了——
  谁?——
  我不想告诉你。
  拉倒吧,反正我的试探已经成功。这叫引蛇出洞。五十年代后期的右派就是这样出笼的。感谢历史教会了我,把政治手腕用于家庭生活,这是一大发明。
  妻子和那个他大概认识已经很久。时间让她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变得十分老练。她平静坦然地望着我,想窥望到我内心深处那一丝最隐秘的痛苦或者喜悦。我当然比她还要老练,乔装打扮的神情让任何感觉敏锐的人都难以琢磨。脸上云雾缭绕,屏蔽了我胸腔里大起大落的骚动。谁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的眼睛就不是。如果说天下有最高明的骗子,那就是眼睛、我的眼睛、男人的眼睛。它拥有无与伦比的虚伪和狡诈,它貌似真诚而对方接受到的却是一个人最不真实的一部分。她说,你在想什么?我滑头地说,你猜我在想什么?她摇头。我诡诡地一笑说,我想什么其实你知道,你应该不等我问就主动说出来。她说,你该上班了。我说,我想的就是你已经做过的。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她说,你不怕迟到?我说,你们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该不是你的单相思吧?她说,你晚上回来吃饭还是在外面吃饭?我说,我希望你全部告诉我,相信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丈夫。她说,你晚上回来的时候最好买几包奶粉,康宁牌的,早晨的饭真让人发愁,不知道做什么好。我吼起来,别给我打岔。她也提高了嗓门,是你打岔还是我打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去上班?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我说,这还不清楚吗?我想陪陪你。她讥诮地说,难得你有这份缠绵。我说,不是缠绵而是责任。她说,你还配讲责任?我说,既然我有勇气和你结婚,并且有勇气一起厮守五年之久,我当然也有勇气对你对这个家庭承担起我的责任来。她笑出了声,揶揄道,话说得太漂亮了,我都要起鸡皮疙瘩。责任是很具体的。呶,脏水桶满了,壶里没水,得到楼下去打,炉子一天烧两块煤砖,得去煤房把煤砖砸碎再用簸箕端来,桌子要抹,地要扫,拖布要淘洗。孩子的衣服,我的衣服,你的衣服,一个星期至少得洗两次。一天三顿饭,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是从食堂打,还是自己做,还是要上街吃饭馆?自己做饭就得去买菜、买肉、买面、买油、买各种调料。吃完了还要刷锅洗碗。
  是的是的,你说得不错。可你忘记了过去。过去的我并不是个对家庭漫不经心的懒虫。你也忘记了现在。现在的我已不是你的奴才而是你的上帝了。我在心里顽固地还击着她。我觉得即使现在她给我日日下跪、天天鞠躬我也不会对这个家庭发生丝毫兴趣了。
  结婚头一年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什么琐碎的家务没干过?我对她感兴趣,我要讨好她,要使她保持旺盛的精力,使她轻松愉快地进入夜晚。如果她太累,夜里一上床就会闭上眼睛,用不准备醒过来的淡漠直截了当地抵御我的快乐进攻。如果一天的活没干完,她就会感到烦恼,从而拧起眉头,面孔板滞地应付我的各种动作:我要亲她,但她不想把嘴给我,也不想吐出舌头让我吮吸,我要她脱掉衬裤,一连说了三遍她都不脱,最后只好由我强行扒去。我要她这样那样变换各种姿势,她总是恹恹地说,行了,快点。她没有欲望,没有热情,更没有快感,一下子影响了我的情绪,消解了我十万火急的冲动,我只好简化步骤,放弃初衷,大摇大摆地草草了事。我吃过这样的亏,所以我要汲取教训,于白天刻意奉承。尤其是星期天,一起床我就要揎拳捋袖将所有的脏衣服洗尽淘净。我心里气愤得要命,表面还必须装得十分愉快,并不时地唱出几句自己并不喜欢的流行歌曲: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千万可要嫁给我,带上你的嫁妆,带上你的妹妹,快快来到大车上。一唱到这里我就会伤感。她没有妹妹,只有个表妹,而且很不漂亮。唉,她那该死的表妹的不漂亮啊。
  当然,星期天她也没闲着,她去街上游逛顺便买些食物回来,但游逛总比洗衣要轻松得多。她回来时,我已经洗完,于是两个人一起做饭。饭罢便到了中午,我要睡午觉以便晚上鏖战,同时我也要强迫她上床休息,这是为了让她养精蓄锐好给我奉献一个火忿忿、意绵绵的夜晚。家中行乐秘,料得少人知。那时候的我们倒也是世上难得的好夫妻。就是最讨厌她来例假。来例假的那几天由于对夜晚不抱任何幻想,我就把所有家务活都推给她。她说我是实用主义,是一只势利狗,说我在爱情上过多地掺杂了功利目的。我直言不讳,爱情也是交易,我给你多少你必须还我多少。要是你无力偿还,我干吗要无穷无尽地给你。当然喽,要是你用别的方法让我舒服,例假这几天的活我也可以包揽。她说她没有别的办法。我启发她说,想一想你身体的哪个部位还可以容纳半截黄瓜一根香蕉。她憋不住笑了,说你那东西既不是黄瓜又不是香蕉,要是的话我早就吃了。我跳起来说,这就对了,你真聪明。我要的就是你吃。去去去,我来干。我一把推开她,蹲到洗衣盆前,撩一下水,捺着搓板上的衣物哗哗就搓,搓了几下才想到还没有挽起袖子。
  这天晚上我要她给我口淫。她不肯,说是恶心。我说不恶心,并编造了种种我能想得出的理由。她还是紧抿嘴唇、紧颦眉宇,连连摇头。我只好采取迂回战术,一边柔情地抚摸一边把那些女人最爱听的甜言蜜语说了整整八万吨、九车皮。最后她终于允诺了,但要我必须把那东西洗干净。我下床去洗。她叮嘱我打上肥皂多洗几遍。洗完后她又问我擦干了没有。我说擦干了。她又问我用什么毛巾擦的。我说洗脚毛巾。她说不行,你再用你的洗脸毛巾擦擦。我照办了,然后回到床上挺举伟器,崇敬地对着她的嘴。她声明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爽快地答应着,跪在床上,将她的头扳过来,捺到那地方让她满嘴噙住。
  嘬。
  我说。她不动。我便开始前仰后合。她啊一声,双手使劲将我推开——
  怎么了?——
  你捅到我嗓子眼里去了。
  她涨红了脸冲我吼起来。我一连说了六个对不起,又求她不要因噎废食,成全我,成全我,成全我。我保证我青岛(轻捣),保证这次你动我不动。她又噙住,并按照我的要求用双唇一嘬一嘬的。好了,就这样,就这样,你他妈真行,我他妈真舒服。我鼓励她再接再厉。我说我这辈子真有福气,能和你结婚,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当然要为你而死。我的宝贝,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五脏六腑,我的七情六欲,我的颠三倒四,我的八仙过海。啊哈,不错,你真伟大,你就是活雷锋,你的嘬就是你作为女人的美德,你是嘬的天才。我爱你,我就爱你一个。你是世界上最最最那个的女人,你他妈的是魔鬼,你活着你必须给我口淫,否则你就滚他妈的蛋。到了到了到了,我好像在泥泞的狭道中奋力趱行,即将峰回路转的那一刻,我头脑发昏,胸脯发胀,瞳光呈现七彩的霓虹。到了到了到了,我好像正在进行奥林匹克的短跑决赛,即将冲刺的那一刻,我头颅前伸,肚皮前伸,双脚前伸,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前伸。我看到那丝颤动的白线了。秒表,秒表,秒表,谁在按秒表?慢点,慢点,慢点,我不想结束赛跑,我想永远保持在冲刺的位置上。谁在喊加油?是她,是她那澄澈的眸子,是那一头乌黑明亮的秀发。到了到了到了,我好像是一个悬吊在降落伞上的运动员或者是一个正在寻找降落点的敌特,即将踩上地面的那一刻,我两腿弯曲,双臂舒展,山脉,丛林,那独角兽奔走的原野,一掠而过。风声鹤唳,我啊——不周山,风雨飘摇,完了完了完了。浓云稠雨,秋风残火,愁兮愤兮。不不,是胜利,是晴天,是早晨,是春色满园,是秀色无涯。乌拉,为什么我不能乌拉?报告首长,我已经占领冬宫。波罗的海舰队开进了地中海,礼炮轰鸣,礼花齐洒,热气腾腾,欣欣向荣,难忘的巴士底狱啊。我瘫坐到床上。一切都软了——钢铁的桥梁,砖石的长城,水泥的高楼大厦,天柱似的雪山,蛋圆的地球——
  纸、纸、纸,纸在哪?——
  我、不、知、道。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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