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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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薄烟蒙蒙,不为日暮,只为晨惺忪。
  夜还未完全醒来,几只早起的鸟雀唧唧啾啾,益发得冷清。荒疏的后园僻角,正是埋葬亡灵的所在。
  “俞妈,泾娘瞧你来啦。”
  低低的声音回荡于一片幽静之中,凄凄冷冷,朦胧中单薄的身子委下以手抚摸园中冰冷的墓碑,泪潸然而下。
  “俞妈,好闷啊!最近整夜个更难入眠,想起了你,便来瞧你啦,找你说说话儿。我吟一首词给您听可好?”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细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俞妈听懂了我的意思了吗?为什么?我的这点心意,连啾儿那小丫头也都起疑了,他却不能意会?俞妈,自小你便赞我的聪明如同我娘一个模样,凡事大都能在掌握之中。但俞妈,惟独在这件事上,我的心好难控制,骤喜骤忧,骤冷骤热,实在没有底呀!我心中,其实有些怕。”
  四周无言,她倾吐一时,便呆呆不再言语。
  距皇上颁旨赐婚日已半月有余,婚期步步迫近。冯家的聘礼件件皆已送至,喜气的大红五彩绣锦,贵重的首饰,每每教她一颗心愈沉愈下,坐困愁城。
  而爹更形沉默了,相见时亦是相对无言,对于婚事操办一事,相较于冯府的活络,她这边红笼没挂,喜绡未飘,反而全府笼罩在一片低凝中。她知爹是在意的,只是,他会拒绝冯家郑重其事的纳采、问名,拢紧大门不愿理会冯仲康的多次探视,却为何迟迟不给她个断语,告诉她,她决不会让她嫁到冯家去?
  天复暗沉,晨寒露冷
  远远的脚步声急遽而至,移动的速度快得让人轻易读出来人的心焦。她仍静静驻立那里,果然转眼工夫,她冰冷的身子已教人狠狠搂住。
  “啾儿上楼找你,你没在——吓死爹了。”
  “爹无须担心,泾娘只是好闷,呆不住而已。”
  “所以就到这里来了!”
  “你知道的。”
  两人的眼光一齐望向墓碑,墓碑之下埋葬的是泾娘小时的奶妈,是她除了父亲外最近的人。她别眼瞧他形颇憔悴的脸,而他则瞧她脸上犹自未干的泪迹。
  “泾娘,只要你开口说一声,爹会答应你!”他忽哑声说。
  她心中失望。“然后呢?如果影响到你的举事大计,爹是否反过来怨恨女儿?”
  “不、不会!”他回得气虚,因为她的话正捅到他薄弱的症结。
  “随爹吧。”她松垮地笑,知道十七年来她一直是爹心中的挂念,但篡权的大事却是在有她以前。若真的从两者之中分出个孰轻孰重来,不只是他,连一向信心十足的她心中也不禁害怕。“只要是爹的决定,泾娘决不会多置喙。”她将他推离一些,转身回走“但爹要知道,时间不多啦,别再如此犹豫,好歹让泾娘有个心理准备。”
  他无言。
  泾渭楼就在望,啾儿早在一旁担忧地徘徊,看到她,高兴地迎了上来。楼上景物依旧,一件件精致的喜物似乎又比刚刚刺眼了许多。
  他想为她添件外衣,但一瞧室内,除了婚物大红绣袄外,焉有它物?他蓦地发怒了,厉声喝道:“你这丫婢是怎么当的?偌大的房间竟连件添暖的衣物都没有!”
  啾儿脸色苍白地软下身子,告罪又告罪,慌忙下楼取衣去。
  “爹不该朝她发脾气。”她淡淡地,伸手抚摸新嫁衣细致美丽的纹理,上面一对对交颈鸳鸯正互诉着相互盟许的誓约——十七年的憧憬,为人披上嫁衣是她少女绮丽芳心里不变的期待,如今嫁衣在手,那个要与她共守白头的人却不是心中的人,老天与她开了一个多么可悲的玩笑呀!
  “爹,能为我披上吗?”她拿起绣绸,回首望他。
  他身形微震,大跨步走了过来,但不知怎么回事,临近绸衣之际再难接近,一只呆滞的手颤了颤,忽改掌为拳,重重击于案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绣绸,掉落于地。
  “小姐!”眼前出现了啾儿的脸,她的眼睛倒映出自己眼眶满蓄的泪水“如果小姐觉得很委屈就说出来啊!为什么小姐不求求老爷呢?如果求了,也许老爷怎么也不会让你嫁到冯家去的!”
  她努力敛去了泪,深吸了口气,坐在梳台前,抬眼瞧着铜镜里苍白的脸。“啾儿,为我梳梳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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