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潢川(7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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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父亲点点头,并客气地说了声你坐,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过了一会,他从卧房出来,踅到了厨房,一边与女儿说着什么,一边动手干起活来。我独自呆呆地站了一会,感到既尴尬又无聊,想一走了之,却又不敢。无数个意念在大脑里来回闪现、盘桓着。想到一个定理:没有优越感,或丧失优越感的人,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内都必将处于被动地位。从哲学上讲,这就叫心理劣势。为了调适,毋宁说是为了捱延时间,便坐下来,随手从桌上抓过一张报纸,是前不久的人民日报。心不在焉地、翻过来倒过去地匆匆浏览着,倏忽,副刊一则文章吸引了我,是介绍刘西鸿和她的成名作你不可改变我。你不可改变我!这就是个性。我呢?我的个性哪去了?为了获得她父母的“认可”为了自己第一次登门就两手空空的窘迫和艾怨,于是就失去了优越感,失去了心理平衡,失去了自己原有的个性。你不可改变我你不可改变我你不可
  这时,她来到我身旁,收拾桌上的什物,用抹布前后左右抹过一遍,然后回到厨房,把烧好的菜肴端来摆到桌上。真想昂首挺胸地告诉她,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压抑的氛围,你还是让我走吧。然而,每次期期艾艾地向她投去这种探询、求助的目光时,迎来的却是充满真挚、纯情、欢快和活泼的目光,我感到又激动又惭愧,嘴嗫嚅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温柔地一笑:中午没啥菜,随便吃点。
  小弟放学回来时,桌上已摆放定归,她父亲掸着身上的灰,从厨房走了出来,我立刻机械地站了起来,两手搓揉着,又拘谨,又不安,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照例不拘言笑,从靠墙的长条桌上取过昨天喝剩的那瓶酒,一边斟酒,一边叫我坐。我唯唯诺诺地应答着,却迟迟没有落座。那时虽不敢确信自己真有什么心灵感应第六感觉什么的,但那时我的心,就象一根绷紧了的弦索,他的目光,则犹如一只锤子,它每一敲拨,心便顿时爆出咚或铛的长长的颤音。如今回想起来,仍不免还感到心有余悸。
  酒斟好了,她父亲和小弟都坐下了,她还在厨房忙着。怎么就这几人就餐?一想,明白了,她母亲和小妹都在大哥开的小吃店里帮忙,中午正是生意忙的时候,他们是不可能回来吃饭的。四周打量着,感受着这份冷漠,这份清淡而又单调,突然觉得这空间不再是那么狭窄,那么拥挤了。有时候人的感觉真是奇怪。
  咋老站着?快过来坐。
  好好,我坐我坐。
  先吃点菜。
  好的,我吃。
  来喝酒,干了这杯。
  伯父,我喝酒不行。
  真不行?
  真的。
  那就多吃一点菜吧。他眯起眼,宽容地笑了笑,然后端起酒杯,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
  恰在这时,她微笑着,手里端着一碟炒菜,从厨房出来,未等我开口,一直坐一旁默不作声的小弟开口了:姐,你咋不来吃呀?
  她瞥一下背对她而坐的父亲,转而温温柔柔地望望我,答道:你们先吃,俺等一会就来。说完就转身走了。
  她父亲这时打开了话匣子:你说写文章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宣传党中央的英明政策,为了宣传改革开放吗?唵?你说为啥中央的好政策,一到下边就走调?为啥?为啥真话没人说,没人写,假话、空话却说了又说,写了又写,这究竟为了啥?唵?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话头,双眉紧蹙,拧成一个大大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样的话题,是有感而发,还是饭桌上“今天天气哈哈”的打趣?我的脑海里也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咋不说话?俺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个——
  说说嘛,你也是写文章的,你最有发言权了。
  不是的,伯父,我怕我说不好。
  又不是做报告,随便说说嘛,要啥紧。
  说,还是不说?矛盾。迟疑。犹豫。犹豫。矛盾。迟疑。思之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说了。先说了说假话、写假文章产生的现象和原因,接着又说了敢于说真话、说实话的艰难,并举了几个具体事例。
  哦!——他听后,咧嘴一笑:照你这么说,那就只有说假话,写假文章啦?
  我苦笑笑,他显然屈解了我的意思。觉得有必要做些解释,于是先谦卑地笑笑,然后讲了一个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寓言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国王怎么爱听大家讲自己漂亮的、荒唐、可悲又可叹的经历。
  他听了,双眉又拧成一个大大的“?”:真有这种事?
  未等我开口,她小弟抢先回答:大哥讲的是一个寓言故事,题目叫皇帝的新装
  小儿子的话立刻被他打断:大人讲话,你插啥嘴?你懂个啥?一点规矩都没有。快吃你的饭!
  小弟伸伸舌头,扮个怪脸,不敢吭声了。
  她终于又出现在厨房门口,在我的视线之内了,心儿顿感一阵莫明的舒缓和轻松,暗暗想,这下好了,总算解脱——至少,她来陪坐后,可以减缓一下这令人窒息般的沉闷压迫感了。这样一想,不仅心绪真的变得舒缓、轻松和自如了,而且一刹那间,觉得连房间里流动着的空气,也突然回到昨晚那种亲亲切切、融融乐乐的气氛之中了。她每向前跨一步,这种感觉就多增加一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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