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九五一—&m(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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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仍然害怕那残酷的时光流逝太快,不断地使吉尔变成一个女人。她的发育成熟和走向自立是与约安的到来是相互影响而且碰巧又在一个时候。他“在四月份又和约安散步,”其结果显然是复杂的。约安威廉斯在过冬中,将她与福克纳的事写成了小说,描述一个名叫亚术,霍华德的少女式的女人(“我既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少女,”她写道)。她终于同意一个著名的、年纪大的名叫杰夫亚尔蒙勒的小说家作自己的爱人,他是矮个,态度彬彬有礼,不合时尚。他显然直着腰板走路,一声不吭,狂饮杯中之物。此外,他被妻子拖累着,她不仅喝酒和吃可待因,而且至少试图烧掉他的一部书稿。亚米进入他的生活时,亚尔蒙勒只是想帮助和辅导她,他想使她摆脱中产阶级的礼貌和习俗,并使她成为一个诗人。然而不久,他发现自己堕入了情网。有她作自己的爱人,他感到自己不仅可以生活而且又可以写作了。不久,她成了他心目中的理想人物的完美体现,他经常把这埋在他的内心深处。“当所有这一切开始的时候,我决没有想到会爱上你。”他写信给她说“但是我闭目一想,就知道你有着少女—妇人式的脸庞和身段。”他把亚米作为想象的人的具体化而加以描述。亚米将他从“跟在他身旁走的一只猫”变成了被弄得神魂颠倒的一个男人。或者,更重要的是,她是他总是梦见的这个被禁止的人物的化身,她成了他经常写作的一个人物:“我知道我最近生活中的某些事情,”他说“我作的每件事情都是为了你?甚至在你蒙昧无知的时候,?是的,甚至在你出生前就是如此。”
  兴许,福克纳将加地康普森的故事的稿子给约安威廉斯时的感情正是如此,这是那种感情的一个象征。他仍然认为这个少女约安是他心目中的情人。因为他几乎肯定把约安认为压倒群芳的。在蚊群中,戈登说,帕特罗宾的“名字象挂在我心头的一个小金钟,”这是他后来与爱德蒙罗斯坦的“辛哈诺德柏格修诺”有联系的一行。福克纳在写蚊群时,在给海伦白亚德的信中用了这一行。在过冬里,这一行用了好几次。杰夫不仅引用了而且为亚米翻译了这一行;他后来赠给她一个小金钟,让她带上,以便她随时想着他。福克纳在给约安威廉斯的几封信中,用了特别与梅塔杜赫蒂及野棕榈有联系的其他几行,这几行在过冬里也重作丫引用。知道了那个会合点,我们就可以明确地设想,对福克纳来说,约安成了几种人物,不仅是他的情人,也不只是他试图通过爱情来塑造成的一个诗人,而且也是他心目中的女儿。后来,杰夫在过冬里对亚米讲的话,与福克纳最近写给约安的话显然是相似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是好的,”他说“我希望,有一天,你也会感到是好的。”然而在他刚讲这些话之前,杰夫讲的其他话,使他对他和亚米所共享的爱情的看法明确了起来:“不管你生活上走什么道路,我们之间的某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其中的联系是任何事情也不能卡断的。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爱情,但那是犯罪。不,我不是在谈道德。我知道我是你所需要的父亲。那么,我们犯了乱伦罪。仅仅那一条将永远使我们结合在一起。好了,你将要逃跑吗?”
  这些话至少在两方面是明显的。第一,它们显然象声音与愤怒中昆丁康昔森对于乱伦的看法。虽然康普森只是反复打算和谈到乱伦,然而他也把乱伦当作将露水般的爱变成长久关系的一个方法。第二,他们带来了福克纳与约安在旧的无法控制的冲动下所发现的自由与更新。从一种观点看,我们可以说,亚米与杰夫自由地表达了他们的心愿:她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而他既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又当作埋在内心深处的人儿。而且和寓言中的科普尔勒尔为了设法推翻他的父亲而付出的代价相比,亚米与杰夫为“乱伦”付出的代价是微不足道的。然而我这么说,也是把他们的自由界说为不能抵抗的冲动的一种形式,他们表现为一种代替的方式。甚至在杰夫追求和向亚米求爱的时候,他也写另一部小说。这时,他完成了他的小说,他们的艳史结束了。尽管有这种明显的交互作用,他们的艳史和他的小说却得出了不同的结局,在过冬里,结局是长期的彬彬有札的求爱和短促的美满时刻。它的内容超出了错误的开端、犹犹豫豫和一再迟延的艳遇本身。美满时刻到来时,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我等你等得太久了,”杰未悲哀地说,他料到有这么一个时刻,他知道这个时刻肯定会来的,他的情人将要离去。
  杰夫亚尔蒙勒热恋着,他知道他注定要失掉这个少女式的女人,名叫亚米霍华德的女儿、情人,到头来“她的脸蛋和身段”将长久地埋藏在他的心中,那将是留给他的一切。那样的时刻到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作好准备。福克纳也遇到过类似的时刻,它证明,其痛苦出乎他的预料。他甚至告诉约安,他宁愿痛苦而不愿没有这样的爱。显然他已知道,他是注定要失掉吉尔和约安,她们会跟另外的男人的,但是他无法找到一种开端来减轻那种结局的痛苦。写作寓言长年累月拖拖拉拉的痛苦使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生涯的信心不足了,正象他作为一个可爱的父亲和求爱的情人的生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样。他到巴黎的几天里,重复着在开罗的惯例:短暂地住院治疗,之后在旅馆中住了较长时间,以便逐渐康复。他心烦意乱,又惊恐,决定起程回国。
  五月份大部分时间,他在格林菲尔德农庄劳动,希望开垦它以免荒芜,同时在劳动中,也可以使他“恢复到适当的身体条件。”但是似乎他的旧的活动很快就变成对他几乎毫无用处。干农活作为“消度时光”的一个方法,已经失掉了吸引力;五月底,他卖掉了牲口,将农场租了出去。吉尔和爱斯蒂尔正忙于为八月份的婚礼作准备,他站在旁边,瞧着,为这事的耗资极大而吃惊。他知道,他需要作一些事情了。突然来了个电话使他出乎意料地转移了注意力。这个电话是国务院职员孟拉李打来的,他想知道福克纳是否愿意参加一九五四年八月六日至十六日在巴西圣保罗举行的国际作家会议,该会目的是为了增进美国和南美诸国间的关系。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次感到意外的邀请,因为福克纳作友好使者的经验很少,而且腼腆和缺乏预见性。多年来人们知道,他粗陋而又彬彬有礼。生活杂志曾经将他描写为“一个酒徒,自我奋斗者。”自那以来还不到一年。但是诺贝尔文学奖给了显赫声誉,他学到了某些本领,也有需要作公开谈话。他总是喜欢为自己国家服务的思想。过去几年来,他特别倾慕安德烈马尔卢克斯作为小说家和政治家的双重经历。
  福克纳在秘鲁作了短时露面,随即首途巴西,他表面上神态自若地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和一次鸡尾酒会。他当场圆满地回答了关于民族与艺术以及他自己的小说方面的问题,显得既不腼腆,也不紧张。在利马和圣保罗之间的某地,他突然不断地饮起酒来,好象要使这整个冒险事业归于流产似的。由于一个大夫和几个官员的帮助,他得以恢复原状。不久,他的心情开始变化。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找一个新的工作。现在,他觉得兴许他已找到这样的工作。在美国,他碰到了一些记者,他们似乎对他傲慢,他有时候脾气大,使人迷惑不解。“我决不把真实情况告诉记者,”他曾经告诉一个吃惊的女人,一次她躺着的时候将他迷住了。但是在圣保罗,记者们注意到他是泰然自若的,不管问题是涉及小说或社会问题,他都是如此。在那儿,他首次公开承认对寓言感到失望。在那儿,他直接碰到了一个越来越占据他心头的一个问题:种族歧视,他说,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大问题,容忍是它的唯一希望。
  多年来,福克纳认为自己是一个宁愿当具有地方意义和见解的艺术家,而地方见解则是他的祖先遗留下未的传统的一部分,过去几年来,福克纳一直在探索那种自我观感的社会意义。然而由于他并不是一个有系统的思想家,他关于和平和特别是关于种族的言词不断地从一个见解变到另一个见解,令人忧虑,而不是根据一个单一的清楚的发展路线变化的。一方面,总的来说,他希望美国,特别是美国南方谴责种族主义的态度和政策,他将这些态度和政策与“不公正、暴行、不名誉与耻辱”联系了起来;另一方面,他对政府的干涉,特别是强迫的种族隔离又是怀疑的。他时而强调这些情形,时而强调另一些憎形,他经常对他的乡亲们感到失望或生气,而他又常常喜欢他们。然而在外国,议论仍然是更普遍。地方上的压力,包括暴力的威胁在内,则是很小的,他就可以自由宣称道义上的深恶痛绝和种族歧视越来越大的危险,也不用劝告人们小心谨慎与忽耐。结果是,在国外,他感到谈论社会问题更不受拘束些,因而获得了较大的成功。
  他回国后的第一周,正是吉尔的婚礼来临随之又过去的日子,留下他和爱斯蒂尔消度时光,情绪低沉。发现相互间得到的安慰很小,他们恢复了分居。之后不久,爱斯蒂尔启程赴马尼拉,去看她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维多利亚、比尔和维基菲尔登。福克纳启程赴纽约,想去看看济恩斯泰因并想找到他觉得好的另外一项工作。他从巴西归来后就写信给国务院的哈罗德贺兰德说,他这次旅行很愉快,现在又有空了。虽然他“太缺乏经验了甚至不能判断”自己的效率,他要贺兰德知道,他愿意“详细回答任何问题,”他“突然对于他想作的事情感到兴趣,”他准备于秋天去纽约,以便讨论他可以为之效劳的其他的“可能性、工作和职位。”这个讨论没有带来新的任命,福克纳感到威信受到了损伤。没有工作上的牵挂,他开始在纽约与奥克斯福之间来回游逛,在这儿呆一个月,在那儿玩上三十天。“这些天来,我走动不停,”他写信给爱尔斯约逊说。不时写出了一个故事。一九五贝年九月,他在纽约写完了早晨的路程,这是关于艾克麦克卡斯林和其他几个熟悉人物一块儿狩猎的故事。随后,他写了一个题为众人拾柴的关于斯诺普斯的故事。但是他的身体耗损着,死亡笼罩着他,弄得他心烦意乱,——他常常象在黑鼓隆咚里迈不开脚步,间或也象从“极度的痛苦、悲度和人类的残酷无情的行为中”得到了解救似的。
  福克纳希望克服他感到的不安,他开始接受新的任务并且改写旧作。他给运动画报画了两个封面:即一月份的曲棍球赛和五月在肯塔基州的大赛马。在这之间,他和萨克斯康敏斯计划了一卷题为大森林的书(一九五五年),这是另一部半旧半新的书。这部书装璜精致,汇集了四个狩猎的故事:熊、老人、猎熊和早晨的路程,由爱德华盛登作画。福克纳为此书细心地进行工作。我们从中看到了两个延续不断的兴趣(在狩猎和狩猎的故事中)和两个恢复了的兴趣(在作画和书的设计中)。大森林中的几个方面,是为福克纳作的完美计划。这使他又接触到仍然使他感兴趣的工作。有时,他显然是疲倦了,可工作的思想使他忘记了苦恼。此外还表明,福克纳依然是一个作家。大森林给他的道德关心赋予艺术的形式。对于他过去写的一些故事,其中有些是二十多年前写的了,福克纳加进了五篇篇幅不长的散文(他给它们命题为中断的催化剂),将这些故事相互衔接起来,并使之与约克纳帕陶法的历史相联系。在这些故事里,我们偶然读到了约克纳帕陶法历史外散见的几个逸事。几篇短的散文使我们回溯到了元初之际,约克纳帕陶法仍然是未遭损坏的一片洪荒,向前推进几乎到了现在,艾克麦克卡斯林已将近八十高龄,那就是说,从这片处女地还是“厚厚的膏腴的黑色冲积平原”开始一直到人们使得它“沼泽干涸、树林被砍伐一光、河流消失的如今,”这般人唯一关心就是赚钱。然而最后这样作的结果强调了这整本书所提出的问题。因为尽管场面是共同的,有些兴趣是巧合的,可是在这些故事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绷得太紧的情况,这就为这几篇短文提供了必要性,而这些短文又使这些故事在上下文之间得到了衔接。在这些故事里,意义来自在特殊情况下活动的人物,在这几篇短文中,福克纳的修辞和思想似乎是突出的。
  实际上,与后者相似的是福克纳所作的关于他在公众中所起作用的一些讲话和所写的一些文章。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曾经预料到一些变化,会迫使“政客们?油嘴滑舌地用善良的行话来谈自由身分、自由和人权。”在“黑人的渴望和需要”的问题为了公正开始更加频繁和激烈地被提出来的时候,福克纳也开始采取比较公开的态度。“大约是这个时期,”他的弟弟约翰后来写道“比尔开始写作和谈论给种族以平等待遇的问题。这和我们其余的人的意见是相左的。”
  他家庭的人们正在写信或发表声明,意在避开他的意见,福克纳的邻居们则威协要进行报复。他们把他的名字叫作“哭泣的威利福克纳”和“黑人的情人”“使他苦恼并向他挑战。自然,当比尔一开始讲给种族以平等待遇的问题,他就立刻成了不定时的无名电话的对象。不可思议的语言在骂他,他的邮件里充满了谩骂约匿名信。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同意比尔的观点,我们说“他活该。他应该知道这是会发生的。”有时进行这种争论,福克纳甚至还感到高兴。他的事业是好的,他的目标是不苛求的,他的反驳是机智的。但是他常常陷入深刻的烦恼之中,这不仅是因为他知道他可能被迫离开故土,而且也因为他知道,他周围发生的“蠢事、暴行和残酷无情的行为”可能导致大规模的灾难。
  在“密西西比州悲剧性动乱”仍然紧张的时候,福克纳决定接受国务院的一项任务,作环球旅行。一九五五年七月二十九日,他离开了奥克斯福去东京,他在日本呆了三个星期。在旅行后的几小时里,他睡觉太少,喝威士忌太多。他发现自己周围围着些人,准备好了问题,铅笔拿在手里。有时,他嘲笑自己是个“六年级的老兵。”但是他常常感到自己真正地处于不利地位。在情绪轻松,有信心的时候,他乐于发表自己的意见和坚信的看法:有时,他发表的意见近乎武断。但是他意识到人们以为他是有学问的、博学而智慧的人,他就倾向于退去,并想去喝酒。他又一次需要帮助以避免体力不支,他又一次从一个医生和一个名叫李昂毕康的感觉敏锐的官员那里发现了这个情况。
  由于大的努力和相当大的照顾。使者福克纳从接近灾难的情况转到了作为使者的一个非常好的时候。毕康注意到,很少有时间与人共饮杯中之物,与学生们的会议超过了与教授们的会议。听众中有些漂亮少女时,他应付裕如。活动日程表是作了精心安排的,也仔细地安排了听众,福克纳侃侃而谈,讲到了书籍、战争与种族、狩猎、经营农场和航行。虽然他的风度是正式的,回答中有套语,然而他似乎是沉着的,反映迅速。日本人发现他的举止接近东方,因而喜欢他。
  八月底,他飞往马尼拉,在公众场合露了些面。并且看了维多利亚、比尔和维基菲尔登。然后他启程赴罗马,在那里会到了济恩斯泰因。他打算在执行国务院指令的另一轮公开活动之前有几天休息时间。然而他到后不久,一个名叫爱梅特蒂尔的十四岁的男孩被谋杀,被砍得肢体残缺的消息传到了欧洲。福克纳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他描述“一个受害的黑人儿童”是被两个密西西比的白人杀害的,这是一个恐怖的行为。他接着说,假若我们在美国“不可救药的文明已经达到那种程度,即:我们必须杀害儿童,不管是什么理由杀害,也不管杀害什么肤色的儿童,我们就不配生存下去,大概也不会生存下去。”他发表了谈话,结束欧洲之行时,又会见了济恩斯泰因,这一次是在巴黎会见的,然后去英国和冰岛,这是他官方的旅行路线的最后两个停留之地。十月中旬,他到达纽约。他感到已经终于消除了自己的烦躁不安。在纽约逗留几天之后,他打算“回密西西比州去?再开始写作。”兴许他仍然不仅需要写作,而且需要把他“想象的故乡与县”的情形加到里边去。
  据说他八十四岁高龄的老母患了脑溢血,他赶紧回去。他到达奥克斯福时发现,他母亲正在康复,他的妻子参加了嗜酒者互诫协会。几年来,爱斯蒂尔的身体时好时坏,可是她继续大量喝酒。由于吉尔的劝说,她决定重新开始。福克纳希望自己也重整旗鼓,决定着手写拖了很久的村子的续集。但是首先,他需要作两次旅行。一次是到华盛顿和纽约去正式汇报执行任务的情况,另一次是到新奥尔良和帕斯卡哥拉作远游。好多年来,他曾经与海伦、爱斯蒂尔、梅塔和约安在加丽妹妹街上和帕斯卡哥拉的海滩边漫步。如今,他要和济恩斯泰因在这两地漫游。十二月初,他回到了奥克斯福,写作斯诺普斯家史。开始时,词汇来得很慢,或者是完全想不出来。作为年轻诗人,他曾经努力创作过一些全新的作品,不料重述祖先和前辈们的话却几乎使他寸步难行。如今祖先们和前辈们的魂灵并不那么象他自己年轻时的幻影那么萦绕着他。他越来越发现不能相信,他能和自己早年的技艺媲美。他所想感觉和加以想象的是这样一种思想:巍然屹立的“唯一无二的祖国高于在那不断地时明时灭地闪闪烁烁的苍穹下的你的整个生命的价值”他认为是加文嘶蒂文斯的思想。但是他感到那是令人疲惫不堪的和可怕的,他没有那个力量和优越条件了。不久,他开始想到自己的精力可能“已经消耗殆尽,”可能决不会再“用旧的方法突然引起自己的兴趣了。”象寓言一样,小镇从篇幅上看反映他写大部头书的需要,从该书的格调看,它却反映需要提出意见和达到完全的深度。但他仍需为一个女人写作,为一个他所认识的相信他的女人写作。“我觉得将你的反映写进斯诺普斯的新材料是非常好的,”一月他给济恩写信说。后来,欢乐的日子变成了凄惨,他给济恩写的几封信里关于他的进度的报道就混杂着疑虑,他怀疑他是否不能再用“火、力量和热情”来写作。但是自从济恩相信了他,他就决心继续写,特别是自从他希望相信她是对的而他错了以后。
  尽管有些间断,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一月底,他写得挺好,自己也感到惊讶。二、三月,种族的争论使他卷入进去,他的写作慢得几乎停了下来。他写了些短文,如给北方的一封信和论恐怖:南方在临产阵痛中试图得出一个论点:不经暴力而进行改革。但是他的努力没有使任何人高兴。web杜波依斯以进行公开辩论向他挑战时,愤怒的呼声说量他不敢“到三角洲来试试看。”对他所居住的乡土感到苦恼并且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他狂饮杯中之物,并无所顾忌地骑马。假若饮酒使他感到“更大、更聪明、更高”那么骑马简直就是最好的了,可以使他感到更大,更强健。象他叫做邓皮的那匹马一样,一些难于驾驭的高头大马提出了他所需要的一项挑战:“在他的感情冲动和需要中的某种深刻和来自心底的东西,”“为赢得最好的体魄和胜利的一个愿望。”
  冬末春初,福克纳在他的较大挑战中稍有进展。但是他继续写小镇,首先在奥克斯福写,之后到夏洛特斯维尔去写,吉尔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这里生的;然后到纽约去,济恩正在那里为巴黎评论工作;之后又回到奥克斯福。暮春和夏季,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奥克斯福度过的,开始更紧张地进行写作。七月份,他的迟疑不决和不稳定情绪消失了。八月底,他写完了他的稿子,认为他的新书是悲惨的和有趣的。
  小镇把福克纳带回到了二十年代末期的亚伯拉罕父亲、带回到庭院中的骡子(一九三四)之类的短篇、带到他一九三八年给罗伯特哈斯的信中所讲的要点的作品中去。小镇的酝酿时间很长,反过来寓曹写作的过程特别久。三十年间,他一直在思索和谈论这部书的某些部分。他不愿意承认这部书反映了他的小说王国的“疲累,”他承认这部书可能是“搁得太久”而变成一个“小小的笑柄。”实际上,小镇所反映的正是读者们所意识到和福克纳所承认的——在评论中谨慎地承认。在信缄中则较为坦率——他不仅更老了,而且也疲惫了,他终于回避去写这本书。三十八岁的尤拉瓦尔纳斯诺普斯自杀时,这个最伤心的时刻之一到来了。在小镇里和村子里一样,尤拉春情萌发。但是在小镇里,她更加庄严好象没有感情似的,她成了悲剧人物,她的死部分原因在于使她的女儿不致受到诽谤;但是她的死也是由于她那个小小的、贪得无厌的社会里没有配得上和她生活、值得她爱的人:“她厌烦,”拉特利夫说“她恋爱着,她有资格去爱,为了爱,她可以给予而且接受别人的爱。不料她努力了两次,都失败了,找不到能力够强、可以值得并获得她的爱,和她匹配的人,要不然就是甚至找不到敢于接受她的爱的人。”然而象尤拉的这个明显的改正一样,这部作品的倚轻倚重部分地只是厌倦的结果:它也是构思斯诺普斯家史的人与写作小镇的人之间分裂的结果。我们在寓言中感到绷得过紧的状态在于写作意图与天赋之间;在福克纳的所有作品中,这部著作最明显地反映着他已经决心写一部不符合他的才能的书的后果。然而在这部著作中,基本思想与写作意图是有关联的:从这部著作的构恩到其完成,它都是抽象的和说教的。另一方面,才能与基本思想是有关系的;这是这部书初期构思的主要含义之一。除日趋衰退的精力外,损害这部书的是写作意图的分散,写这本书的人的意图与酝酿这本书的人的意图是不相同的。假若寓言使人想到福克纳想使自己成为一种不同的作家的努力取得了部分成功的话,那么小镇使人想起,发生的变化是重大的。
  虽然村子中的某些生动和喜悦也写进了小镇,可是我们在他早先写的那些章节就对它们感到非常明显,如庭院中的骡子的情节,或者在早先插入的部分,如拉特利夫板起面孔决定反对弗莱姆无情夺取萨多里斯银行的领导权。拉特利夫与加文斯蒂文斯及查理士马里逊一道继续试图作某些事情,以阻止弗莱姆。然而福克纳说,在小镇的所有人物中,他特感到骄傲的是两个女人——尤拉和她的女儿林达。显然,弗莱姆与斯蒂文斯继续控制其事业,而拉特利夫是弗莱姆钟爱的人。然而他自己感触最深的是,尤拉找不到情人和她自己的地位。虽然尤拉缺乏加地继续生活下去的意志,可是她一样有着加地求爱的本领。她找不到自己需要的情人万念俱灰,主要为此伤心极啦因而离开了尘世。另一方面,林达也对几点事感到兴趣,其中包括她具有同样的花容月貌。关于她有疑问的出生,使人忆起昆丁夫人。另一方面,她象约安威廉斯。加文斯蒂文斯恰好是她的导师,既象菲尔斯通,也象威廉福克纳。象斯通,斯蒂文斯是个身材魁梧、口著悬河的律师和失意的教师。斯蒂文斯关心自己的和林达的声誉,想到他的弟子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他试图将自己对林达的感情导向恰当的方向,就象福克纳曾经对约安所做的一样。他一度想到自己主要是她的父亲和导师。他想指导她阅读,塑造他的心灵和决定她的命运,然而他感到感情受到了抑制,因而想到林达的感情也受到压抑。之后不久他不仅是培养女儿的父亲,教学生的导师,而且也是一个骑士,他想当一个情人。作为一个骑士,他想把他的娇娥从扼制她不适当的习俗中解脱出来;作为情人,他渴望占有她使她向一定方向发展和解脱她。
  假若我们从尤拉身上观察到将要充满福克纳生活的某些黑暗的话,福克纳越来越意识到他决然找不到一个和他的奇才匹配的佳偶;那么,我们从林达身上却看见了一出长期郁郁不满的戏剧。福克纳在其生活的早年,就从主要的经历上,开始愈来愈对他的地区和他的家庭的不满,而那些不满在小镇里表现出来了。然而它们最后被迫纳入了一个太熟悉和简单的公式。构成小镇的是约克纳帕陶法的改变以及回到了约克纳帕陶法。这主要是因为它缺乏福克纳的想象中经常需要的生动活泼的复杂情况,福克纳作为一个长篇小说家,曾经是从分歧中茁壮成长的。他需要进进出出,到各处走走,从局限到超脱,从沉迷到奔故,他的想象力依赖于相互支持的对立面(约克纳帕陶法与粒法耶,杰斐逊与奥克斯福,想象的王国与实际的国土)。从这些,我们找出了他对相反事物的依赖。而且在这个依赖中,他作为一个人的需要与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需要碰到一块儿了,而且相互估量着。在年轻的时候,他就开始探索一种可以容纳混乱意识的结构和表明他自己所感受到的不能说明的比照关系。作为一个小说家,他学会了用一些结构非常成功地进行了实验,以致在他的伟大的小说里不能说技巧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和终结。在小镇最明显的先行之篇村子中,他表现了对意味着根本剧变的经济、社会和人口统计方面变动的高超的想象技巧。他相信自己对于完美掌握急剧变化的能力是,感到勿需事先对它们加以简化或缩减。另一方面,在小镇里,对立面的对比、相矛盾的需要的结合、们望与希望的配合让位给简化与缩减,在加文斯蒂文斯与林达斯诺普斯有关的地方更其如此。
  福克纳改写完小镇后,开始往返于奥克斯福与纽约之间。在奥克斯福,他竭力帮助阿达莱斯蒂文森击败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他知道他的候选人“曾经从三方面攻击过他,即:智慧、文雅与博学方面,”他觉得其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但并不感到惊异。在纽约,他竭力和济恩斯泰因保持旧好,他发觉结果是痛苦的。十二月大部分时间他呆在奥克斯福,看清样、过圣诞节、骑一匹叫做邓皮的烈马。一九五七年一月,他回到纽约,济恩清楚表明她希望摆脱关系。这个消息是有一系列前兆的。一年前,他感到怀疑,他需要她是否使她感到紧张不安或者沾沾自喜。在小镇的写作过程中,她保持支持的态度,尽管显然有些神经过敏。这书写完时,写书仍然使他感到筋疲力尽和痛苦。他喝了几周的酒,住了一个星期医院。之后,他离开纽约到夏洛特斯维尔去,成了弗吉尼亚大学的驻校作家。二月中旬,他到校对,课程已在进行,他接受的任务在等待着他。除在公众场合露面外,他希望在定期的会议上会见学生,并保持正规的办公时间。虽然有些教授使他感到自己是没有学问的,这使他不安,然而他的关系总的说来是热诚的。他和一两个年轻教师弗里德内克吉恩,特别是和约瑟夫;布洛特纳的关系很友好。在学生们中,他似乎感到愉快,愿意帮助他们。他身着漂亮的花呢大衣,拿着烟斗,颇有教授风度。大多数的课堂会议之后,就有一个非正式的问答安排。这样他迟早就有机会谈到自己的所有小说和许多故事。他常常求助于他熟悉的提法,其中有些是他昔日在新奥尔良时所用的:他几次讲道,小说是“想象、观察与经验的”复合体。有时他忘记或记不起一些故事,或者他回忆起他曾经考虑过或者抛弃不用的这些故事的改写本。对于他来说,他的王国仍然是在运动中并且永不衰竭。有许多情节、冒险故事,甚至人物,他仍然还没有写,还有少数的尚待发现。
  在这些会议中,正像在几次接见记者访问中一样,福克纳喜爱的艺术家的形象多少有些象上世纪末浪漫主义鼎盛时期的形象。他说,艺术家是被魔鬼追赶的人物,被死亡的预感所缠绕并决定在被人遗忘的墙上留下潦草涂写。他的需要是简单的(孤寂、铅笔和纸,烟、食品和威士忌),他唯一的责任就是忠于他的艺术。他完全是冷酷无情的,全然非道德的,为了使他的书能够写成,他可以作任何事情。当想象与典型发生矛盾时“应该突出典型。”但是目的在于使想象与典型相一致、相适合并且相协调。因为艺术家所追求的“不是许多潦草书写的总和。而是一本完美的书,?它是一个简单的瓮或模型。”
  在五十年代的速写中,这个肖像显然更象福克纳的过去而不那么象他后来所起的变化。现在他的生活较为舒适,他的经济来源更加可靠,他更加闻名遐迩。一直到一九五年,他的家乡还在继续弃绝他。圣殿出版(一九三一年)后不久。南方人开始表现出这样的感情:福克纳的人物的堕落与他们毫不相干——诺贝尔奖发表以后,纽约时报于一九五年清楚地说那是讲的所有的美国人。他的社会“往往是太邪恶、太堕落、太颓废、太腐化了。”乱伦和强奸在杰斐逊可能是普通的娱乐,但是它们“在美国的其他地方没有。”纽约时报继续说“美国人最热烈地希望,”瑞典给的奖金和“福克纳著作在外国人中的大量流行”都不意味着他们将他的小说与美国人的生活联系了起来。然而几年以后,甚至密西西比大学的克利夫登法迪曼也投降了。密西西比大学原先拒绝接受赠送的士兵们的报酬,可现在已经开始做福克纳作品的搜集工作。法迪曼对押沙龙,押沙龙!写了一篇愚蠢无知的评论。之后,他又高度赞扬了寓言。
  尽管有了舒适、金钱和声誉,然而福克纳的生活却远非平平静静的。他的写作、饮酒和骑马表明,显然他是较少地沉湎于艺术,仍然追求个人的爱好。他和爱斯蒂尔喜欢住在夏洛特斯维尔。在这儿,他们可以离吉尔及她的家庭较近,离威胁性的喧啸和淫猥文学较远。他们在这个大学,特别是在凯斯维克与法明登狩猎俱乐部欢度时光。凯斯维克的成员之一林登r马西是一个有才智的阔人,他将近三十年来一直在收集福克纳的书。在这两个俱乐部的其他人们则是和善、友好的。福克纳对网球、高尔夫球和飞行的兴趣已然消失了好几年。只是泛舟游览和骑马仍然是消遣之道,他只对骑马依然保持着热情。几年来,他和雷德布莱特与艾克罗伯兹一块儿在窗西西比河沿岸低地猎狐狸、浣熊和鹿,并在河岸野餐,吃散叶甘兰和浣熊。但是他总是以狩猎为乐而不在于杀死野物。几年前,他决心集中精力于追赶猎物:“因为我每次看见任何未经驯服的动物忿怒地逃跑时,它们的速度、生命都是那么栩栩如主,我好象看见了一个年轻、热情、俊俏、充满活力的身段。”在夏洛特斯维尔,非常重视狩猎的仪式和壮观的行列,他认为这正是他所希望和需要的:古代的仪式与典礼的观念、活动物运动中的美和迫使力量很猛的大动物跳越高障碍的惊险。
  他到达夏洛特斯维尔之后一个月,为国务院的另一项任务启程赴希腊。在雅典,他出席了迪米特里米拉特的作品安魂曲的首次演出典礼,接受了雅典学院的银质奖章并且发表了另一次接受奖品的演说。在正式露面的间隙中,他在爱琴海各岛屿之间乘般游览。在被问到现在的写作时,他详细讲到了刚出版的小镇并谈到,他准备写的大厦。回到夏夏洛特斯维尔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为斯诺普斯家史的命运苦恼——他认为他让“其他的许多事情挡了道,”并且认为“你不应当把你认为值得写的某些事情搁置太久。”五月,兰登书屋推出了小镇的续集,福克纳声称,他想“继续写”斯诺普斯家史,直到使自己以前“讲的话完全兑现。”
  六月,他启程回家,心里琢磨着几件事情。他要垦植没有好好照顾的格林希尔农庄;他要泛舟游览和骑马,并且要开始写大厦。因为他对猎狐和狩猎俱乐部是很认真的,骑马已经成为他的任务和强烈爱好。他有时讲到狩猎,好象他是受过严格训练似的。他不久发现,只是由于一九五七年在密西西比住过,使种族问题成了一个必然的密切注意的事情。尽管由于某些事情和加上其他事情,他注意力不集中和几次中断,他仍然努力将一些谈话编辑起来。十二月,他写信给爱尔斯约逊,用的字眼重复着两年前给济恩斯泰因写的一些信中的词句。他正在写斯诺普斯三部曲的第三卷“这书将结束这个三部曲,”他说“兴许我将会才尽,我可能弄碎铅笔,扔掉纸并且休息了,因为我感到非常疲惫。”
  一九五八年初,福克纳回到了弗吉尼亚大学开始作驻校作家的第二学期。希望使他的农庄不致再度荒芜,他作了些安排,以便回奥克斯福搞春播。他希望保持已经建立起来的势头,把他的稿子带到了夏洛特斯维尔。按时与学生举行的会议、有时在公共场合的露面以及正规的办公时间,似乎都没有使他苦恼。他喜欢这个大学和夏洛特斯维尔。他作为驻校作家的第二学期即最后一学期之后,于一九五九年在阿尔德曼图书馆当顾问,一九六年作为巴尔奇1讲演者讲美国文学,与这个大学保持着联系。在他的晚年,夏洛特斯维尔好象差不多和奥克斯福一样,同样是他的家乡。
  然而在这一切之余;学生们、办公时间、骑马与饮酒,他还是进行写作。有时,似乎又是出于兴趣,但更多的时候是意志坚定的。他仍然继续写作,首先是在弗吉尼亚,然而整个漫长的夏天在奥克斯福。到八月,由于旅游者们在庭院前好奇地盯着这个房子,他想在弗吉尼亚买一处地方。圣诞节后,他和家人在夏洛特斯维尔团聚。在那儿,他也和“凯斯维党与法朋登两个俱乐部的成员玩得挺欢。”之后不久,他回到了奥克斯福,他的进度加快了。到一月底,他已写完了初稿。他写信给蓝登豪斯说,在他可以带一份复制品或送一份给他们之前,还需要“大约一个月的功夫整理。”
  这最后两个进程比福克纳预料的要长些。三月九日,他完成他的长长的打字稿,七月之前,印出了长条校样。因为萨克斯康敏斯已于一九五八年七月十七日逝世,福克纳现在和亚尔伯特爱尔斯金一块儿工作。因为大厦是一个三部曲的第三卷,编辑它证明其复杂性非同寻常,并且很费时间,甚至后来请杰姆士梅里威仁帮忙。福克纳一度想对他的这本新书作小的调整,然后在以后的版本中,使之与村子和小镇与它相协调。然而由于有某些提醒,他同意根据明显的路线,将大厦作些调整使其与村子及小镇一致。他宁可忽略小的差异,理由是:“那个事实”与“真理”几乎没有关系,不一致是不能予以忽视的,他改了大厦书稿。
  从写一部书到另一部书,福克纳总是想认为他的最后一本著作是最好的,本着这种思想,他已经非常接近于成功的梦想:这个“瓮与模型。”福克纳在艺术和其他许多方面都对祖先们感到尊敬,甚至敬畏,他对这个继承者也暗自表示同情,在此情况下,继承者意味着大厦一书。福克纳需要坚持大厦的重要性,其背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原因。结束这几本书对他来说决非轻松的:虚无感、丧失了目标和新的失败总是来得过快,将松的、欣喜若狂的和大功告成的思想一扫而光。过去几年里,寓言和小镇这两本书,每本书写完时似乎还没有到最后,可是写完大厦则不然,他已经走到了他的“计划的劳动”的终点。他希望而且需要感觉到,就他而言,他将要消失,这失去是值得的,他不光只是耗损已尽,因此消逝得并不寒碜。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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