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的通牒_26(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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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在遍地混凝土、死气沉沉的第十五区,伯恩在勒菲弗大街那排黑乎乎、悄无声息的老式石头房子前走了两趟。随后他折回阿莱西亚街,找了家路边的咖啡馆。露天咖啡桌上的烛火在玻璃罩中闪动,围坐桌旁的大都是来自附近索尔邦大学和蒙巴纳斯的学生,比划着手势辩论不休。时间已将近晚上十点,系着围裙的侍者越来越不耐烦;无论是从性情还是口袋而言,这里的大部分顾客都算不上慷慨。伯恩本来只想喝一杯够劲的意式特浓咖啡,但看到走上前来的侍者始终满脸阴沉,他确信自己要是光点一杯咖啡,就只能喝到泥巴水。于是,他又加了一杯自己记忆中最贵的白兰地。
  等侍者回到服务台,伯恩摸出小记事本和圆珠笔,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眼,把脑海中那排房子的所有细节粗略地画出来。一共是三栋建筑,彼此之间被两条窄巷隔开,每栋建筑包括两座连在一起的房子。每栋双联式建筑都是三层楼高,得登上一段陡峭的砖砌台阶才能走到前门。这排建筑的两旁都是堆满瓦砾的空地,是邻近房屋拆除之后的废墟。“胡狼”深藏不露的电话号码就位于这里——这个情报源自仅供维修之用的地下隧道——具体地址是最右边的那栋建筑。不用琢磨就可以知道,“胡狼”肯定占据着整栋建筑,甚至有可能是一整排房子。
  卡洛斯是擅长自我保护的顶尖高手,因此他在巴黎的指挥部必然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运用了忠诚和高技术所能提供的每一项人力和电子安全措施。巴黎外围的第十五区看起来孤零零的,几乎可以说是荒无人烟,比市内人口密集的任何一个地段都更符合“胡狼”的需要。出于这个原因,伯恩第一次从房前走过时掏钱让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跟着他,自己则装得一跛一拐、踉踉跄跄,躲在同伴身旁的影子里。第二次打探情形的时候,他又雇了一个中年妓女打掩护,这一次他走路不瘸也不晃,但仍然缩身在阴影之中。现在他已经熟悉了地形,虽说这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有利条件;不过,结局就要从这里开始。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来个了断!
  侍者端着他点的意式特浓咖啡和干邑回来了。直到伯恩把一张一百元的法郎放在桌上,手一摆示意不用找零,侍者那副充满敌意的表情才转变为中立的态度,“谢谢。”他嘟哝着说。
  “这附近有没有电话?”伯恩又摸出一张十法郎的钞票,问道。
  “街那头有,大概五六十米远。”侍者盯着新拿出来的钱回答说。
  “没有再近点儿的了?”伯恩又抽出了一张钞票,这回是二十法郎,“我打的是本地电话,离这儿就几个街区。”
  “跟我来。”系围裙的侍者小心翼翼地捻起钞票,带着伯恩走进咖啡馆敞开的大门,来到餐馆顶头坐在高处的收银员跟前。这女人骨瘦如柴、面色灰黄,一副不耐烦的神气;显然她把伯恩当成了前来抱怨的顾客。
  “你的电话让他用一下。”侍者说。
  “干吗?”脾气暴躁的丑老太婆厉声说道,“让他打长途到中国去啊?”
  “他打的号码就在这附近,他会给钱的。”
  伯恩递上一张十法郎的钞票,佯作单纯的双眼木然地盯着老女人那对充满怀疑的眼睛。“唉,打去吧,”女人抓过钞票,从收银台底下摸出一部电话机,“听筒线能拽长,你可以站到墙边去打,他们总是这样。男人!不是生意就是上床,你们脑袋里就这点事儿!”
  他拨通皇家桥酒店,让总机转到自己的房间,本以为铃响一两下贝尔纳丹就会来接。响到第四下的时候他有点担心;等响到第八下,他已经是极为不安。贝尔纳丹不在房间里!难道是桑托斯……?不会,第二局的老特工带着武器,也知道如何使用他的“遏制”手段——最起码会响起枪声,再严重点哪个房间还会被手榴弹炸开。贝尔纳丹是自觉自愿离开的。为什么?
  伯恩心想,有好几个原因,每一个都可能成立。他还了电话机,回到自己在门外的桌前。他想到的第一个原因(也是他最盼望的原因)是玛莉有了消息。老情报员不会向伯恩详细介绍自己遍布整个巴黎的情报网,从而让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指望;但那些情报网肯定是存在的,这一点伯恩毫不怀疑……伯恩想不起其他的原因,所以他觉得最好还是别去想贝尔纳丹了。他还有其他的紧急事务要考虑,那是他这辈子最紧张最迫切的事情。他继续喝他的咖啡,接着研究记事本;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准确无误。
  一个小时之后,他喝完了意式特浓咖啡,啜了一口干邑,然后掀起照例脏污不堪的红色桌布,把其余的酒都泼在了人行道上。他离开咖啡馆,出了阿莱西亚街就向右一拐。他迈着缓慢的步子——就像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人——朝勒菲弗大街走去。他越接近最后的那个街角,一种忽高忽低、古里古怪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显然来自几个不同的方向。警笛!是巴黎警察那种两个调的警笛!出什么事了?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伯恩不再乔装老人的步态,疾步跑到一栋楼的边上,这里正对着勒菲弗大街和那排老石头房子。他顿时目瞪口呆,愤怒和震惊交织在慌乱的情绪之中。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五辆巡逻车汇集到那排石头房子旁边,一辆接一辆地在右侧的那栋楼前嘎地刹住。接着,一辆黑色厢型警车出现了,直接开到了正对着那栋楼两个入口的地方。车上的探照灯射出强光,一队身穿黑制服、手持自动武器的男子从车里跳出来,蹲下身摆好攻击姿势,半遮半掩地躲在巡逻车后面——他们准备发动突击!
  蠢货!这帮该死的蠢货!给卡洛斯警告就等于让他逃跑!杀人是他的职业;逃命这回事他一刻也不会忘记。十三年前,伯恩听说卡洛斯在巴黎市外塞纳河畔的维特里山村有一所隐蔽的大房子,那里面到处是可以活动的假墙和暗藏的楼梯,比路易十四时期卢瓦尔省贵族城堡里的机关还要多。事实上,从来就没人能搞清这座房子到底是哪一座,或者说它归于谁的名下;但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的流言并没有因此而消灭。勒菲弗大街上的这三座建筑看似相互独立,同样也完全可以假定它们彼此之间有地下暗道相连。
  天哪,这到底是谁干的?难道是犯了什么可怕的错误?难道说他和贝尔纳丹太迟钝,以为第二局或者彼得·霍兰在中情局巴黎站的人不会去窃听他在皇家桥酒店的电话,不会去收买或者是发展酒店总机那一大帮换班的接线员?如果真是这样,这种迟钝也是基于一个不变的事实:要想短时间内在一家相对比较小的酒店里安放窃听器,还不让人发现,这几乎绝无可能。出于技术需要,必须让一个陌生人进入酒店,还得到处使钱;被监控的对象完全可以出更多的钱,把这些收了贿赂的人再收买过来。是桑托斯吗?他让收拾房间的女佣或者听差在房里安了窃听器?不太可能。这个大块头是“胡狼”的联络人,他不可能把主子捅给警方;假如桑托斯违背了和伯恩的协议把他引入圈套,就更不会这么干。是谁?怎么搞的?伯恩一边在恐惧和慌乱之中观察着勒菲弗大街上的情景,一边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这些问题。
  “根据警方的命令,所有居民都必须撤出这座房子。”扬声器发出的刺耳命令在街道上回荡,“你们只有一分钟时间,我们马上就要采取攻击性措施了。”
  什么攻击性措施?脑袋里一片空白的伯恩暗自喊道。你们让他跑了。我让他跑了。荒唐之极!是谁干的?为什么?
  楼房左侧砖头台阶上方的门先打开了。一个吓傻了的矮胖男子冒了出来。他身穿衬衣和吊带裤,小心翼翼地走到探照灯光下,张开双手挡在面前,然后又偏过头躲开那刺眼的光束。“先生们,这是怎么回事?”他颤声喊道,“我只不过是个面包师——是个好面包师——可这条街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这儿的房租便宜!这在警察眼里难道是犯罪么?”
  “我们的事和你无关,先生。”扬声器里的声音继续说。
  “你说什么,和我无关?你们像一支军队那样开过来,吓得我老婆孩子以为世界末日就要到了,然后你又说跟我们无关?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我们生活在法西斯国家里?”
  快点!伯恩心想。看在上帝的分上,快点!如果有人要逃跑,眼下的每一秒就等于是一分钟,对“胡狼”来说就等于一个小时!
  这会儿右侧砖砌台阶上方的门又打开了,一个身穿宽松黑色修道长袍的修女走了出来。她傲然站在门框里,说话时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唱歌剧,没有一丝畏惧之情,“你们怎么敢这样?”她大吼,“现在是晚祷的时候,却被你们打断了。你们最好还是哀求上帝饶恕你们的罪孽吧,别来打扰那些正在向上帝祈求宽恕的人!”
  “说得好,嬷嬷。”扬声器里的那个警察根本不为所动,拖长了声音说道,“不过我们得到了其他的消息,必须带着敬意来搜查你的房子。如果你拒不服从,我们就只好不带敬意地执行自己的命令了。”
  “我们是玛格德琳仁爱修女会,”修女大喊,“这个居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住的全都是献身于基督的女性!”
  “嬷嬷,我们很尊重你们的身份,但我们还是得进去。如果你说得没错,我敢说政府肯定会为你们的事业慷慨解囊。”
  你们这是浪费时间!伯恩暗自喊道。他要逃走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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