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别傻了!”他的同伴叫道。“你喝醉了,你不能——”“不,你不能,”我的主人低声叹道。他的嘴唇呈现粉红的颜色,比我所见的任何时候都要鲜润,刚刚喝下去的鲜血浮泛在他的双颊之上。甚至连他的双眼都开始熠熠生辉,愈发明亮耀眼。他把手覆在那男人的剑上,拇指微一用力,将金属剑锋猛地折断,于是这男人手里仅仅剩下了一把断剑。
  “你好大胆子!”男人喊叫道。“你才是好大的胆子呢!”坐在桌边的红发男子唱歌一般地说道“他把你的剑折成两半了,对不对?你那是什么废铜烂铁呀?”啃吃羊腿的年长者仰头大笑起来,他把更多的肉从骨头上撕扯下来。我的主人上前一步,攫住了那犹自挥舞着短剑的男子,对准他的静脉,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脖子。
  其他的三人似乎听到了这声音——撕咬羊腿的人,全心戒备的另一个舞蹈者,以及那红色头发的男子。之后我的主人拥住了这位仅存的舞蹈者。他双手捧住那男子的面孔,仿佛在倾诉爱情,之后便饮了下去。男人的喉头喘息着,于是我在瞬间看到了那鲜血,那是真正的洪流,汩汩而出,我的主人瞬间将自己的嘴唇和倾下去的头颅覆盖其上。
  我可以看到鲜血瞬间喷涌而上,直涌入我主人的双手。我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抬起头来。他也很快抬起头,之后才把他那最后的牺牲品抛落在地。他迷蒙地注视着我,他的面容仿佛在燃烧一般。他看上去比这屋子里的任何人都像是人类,尽管他们喝的是酒,而他则疯狂地畅饮鲜血。
  他金色的卷发略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闪烁着血色光泽的汗珠凝在前额上。
  音乐戈然而止。
  他们之所以停止下来,不是因为主人的杀戮,而是因为他的眼神——当他让那酒囊饭袋般的牺牲品砰然堕地时的眼神。“接着奏镇魂曲呀,”我重复道“他们的鬼魂会感激你们的,仁慈的先生们呀。”“否则,”玛瑞斯向那些乐手们走过去,说道“否则就快点出去。”“还是快点出去为妙。”诗琴手低声说。眨眼间,他们都站起身来,向大门跑去。他们一边咒骂叫喊,一边推着从外面上了锁的大门。主人弯腰拾起我刚才坐着的椅子下面散布的那些珠宝戒指。
  “孩子们,你们还没有领取报酬。”他说。他们无望地恐惧哀鸣着,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那些抛给他们的戒指。他们感到羞耻,但还是愚蠢而急迫地接住了这小小的财宝,我的主人给每人都抛了一个。
  这时候大门突然打开,猛地撞在墙上。
  他们疾奔而出,差点挤破门框,之后大门在他们身后紧闭。
  “明智之举!”那年长男人终于放下早已没有一片肉的羊骨,评价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玛瑞斯德洛玛努斯?我听说过你是一个力量强大的魔法师,不知道议会为什么不宣判你使用巫术之罪呢。啊,一定是因为你非常有钱,对不对。”我凝视着我的主人。他身体里面充满了全新的血液,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爱。我想要投入他的怀抱。他的双眼望着我的时候醺然如醉,柔情无限。但他毅然斩断了这勾人魂魄的凝视,径直走回桌边,绕过桌子,走到那刚刚饱餐了羊腿的男人身边。
  那头发花白的男子仰头望着他,接着又看向他红色头发的友人。“别傻了,马尔蒂诺,”他对红发男子说道“在威尼斯,只要缴了税款,就连巫师也可以成为完全合法的存在。把你的金钱存进马尔蒂诺的银行吧,玛瑞斯德洛玛努斯。”“啊,我正是这样做的,”我的主人,玛瑞斯德洛玛努斯说道“而且这还令我收益颇丰。”他坐在死者和红色头发的男子之间,那红发男子看到我的主人坐了回来,似乎还感到非常快慰。“马尔蒂诺,”我的主人说“让我们再来谈谈帝国的沦陷吧。你的父亲为什么会和热那亚人在一起呢?”红色头发的男子顿时对这一话题无比激动,他骄傲地宣布,他的父亲是家族银行驻君士坦丁堡的代表,他英勇奋战到最后一刻,在那可怕的最后一日身负重伤,之后不治死去。“他目睹了,”红色头发的男子说“他目睹了妇孺们惨遭屠戮,他目睹教士们被拖出圣索非亚大教堂的祭坛,他目睹了那个秘密。”“那个秘密!”年长的男子轻蔑地说,他走向桌边,用左臂向桌子猛地一推,把死者从长椅上推下,堕落在地。“仁慈的上帝呀,你这没有心肝的畜生,”红色头发的男子说“你听到他的头盖骨碎裂的声音吗?别这样对待我的客人吧,除非你不想活了。”我走近桌边。“对,过来吧,美丽的人儿。”红色头发的男子说道“坐下吧。”他转向我,用他那炽烈的金色瞳眸凝视着我。“坐下吧,面对着我,仁慈的上帝呀,看看我们的弗朗西斯科吧,我发誓他的头骨全碎了。”“他死了,”玛瑞斯柔声说“这很好,别担心了。”他的脸庞因饮下的鲜血而愈发明亮。血的色彩均匀地布在他面上,令他看上去容光焕发。他的金发衬托着红润的面颊,更加光彩夺目。他的双眼中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但却丝毫无损于他那逼人的绝世美貌。“呃,是的,是的,他们都死了。”红色头发的男子耸了耸肩“是的,我告诉你,你他妈的最好注意用词,因为我知道。那些教士,那些教士们拾起那些神圣的圣餐杯和圣像,他们去了圣索非亚大教堂的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的父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我知道这个秘密。”“亲眼目睹,亲眼目睹,”年长男子说“你的父亲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亲眼?难道他长了一条孔雀尾巴?”“闭上你的嘴巴,否则我就割断你的咽喉!”红色头发的男子说“看看你对弗朗西斯科做了些什么,你把他摔成这样。仁慈的上帝啊!”他叹了口气,几乎是慵懒地画了个十字“他的后脑勺都有血流出来了。”我的主人转过身来,俯下身去,用手抓起满把鲜血。他慢慢地转向我,然后又转向那红色头发的男子。他从一根指头上舐舔着鲜血。“他死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但他的血依然温暖浓郁。”他慢慢地笑。红色头发的男子就像一个看木偶剧表演的小孩子一样目眩神迷地注视着这一幕。
  我的主人展开他染血的五指,然后又握住。他的笑容好像在说:“你也想尝尝吗?”红色头发的男子握住玛瑞斯的手腕,舔着他食指与拇指上的鲜血。“嗯,非常不错,”他说。“我所有的同伴都拥有最好不过的鲜血。”“是这样的。”我的主人说。我简直无法把双眼从他身上移开,他的面孔正在慢慢改变。他的双颊似乎黯淡了下去,或许这只是因为他微笑的时候产生的皱纹引起的错觉。他的嘴唇呈现玫瑰的色泽。“还没有结束,阿玛迪欧,”他低语着“我只是刚刚开始。”“他并没有受重伤!”年长的男子坚持道,他焦虑地研究着倒在地上的死者——难道是自己杀死了他?“他只是后脑勺磕破了,就是这样,是不是?”“是的,一点小伤,”玛瑞斯说。“那秘密是什么,我亲爱的朋友?”他背对着花白头发的男子,对那红色头发的男子问道,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刚才所没有的浓厚兴趣。“是的,请说吧,”我也说“那秘密是什么,先生?”我问。“这秘密是不是关于那些逃跑的教士们?”“不,孩子,别着急着问!”红色头发的男子隔着桌子看向我。他亦是一名相貌堂堂的美男子。比安卡爱上他了吗?她可从未说过。“那秘密,秘密啊,”他说“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秘密,那你或许就会相信,没有任何神圣,抑或邪恶的事物存在。”他举起高脚杯。杯子已经空了。我举起酒罐,向里面注满芬芳扑鼻的深色红酒。我想尝一口,于是回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糊涂,”我的主人低声说“怎么从他们用过的杯子里面喝酒。那边有干净的杯子。”“啊,是的,原谅我,”红色头发的男子说“我还没有给你们杯子呢。仁慈的上帝呀,想想看,我曾将钻石铺满桌子,只为获得你的青睐。”他举起一个杯子,那杯子富丽堂皇,镀着银子,嵌满了精细的宝石。我才发现所有的高脚杯都是一套的,上面都镂刻着精美的图案,镶嵌着同样的闪闪发光的小石头。他痉挛着在我面前放下那杯子,从我手中拿过酒罐,把杯子注满,然后将它一把塞给我。我感到一阵恶心,伏在地板上呕吐起来。我抬头看着他,看着他那柔美的面孔和火焰般美丽的红发。他孩子气地笑了,露出细小而珍珠般洁白光润的牙齿。他似乎在宠溺着我,对我无比放任,一句话也没有责备。
  “接过来,喝下去吧。”我的主人说“你正走在危险的道路上,阿玛迪欧,为了知识与力量,喝下去吧。”“您不是在嘲笑我吧,先生,是不是?”尽管我同玛瑞斯说着话,但双眼仍然紧紧盯着那红色头发的男人。“我爱你,阁下,我永远爱你。”我的主人说“但是你也看到了我所说的,我已因人类的鲜血而变得粗砺。这是事实。如果要我获得天国的纯洁,那我只有活活饿死才行。”“啊,于是你每一次都把我从忏悔之中引出来。”我说“引向感官的享乐。”红色头发的男人与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彼此,但我仍然能够听到玛瑞斯的回答。“这是对杀戮的忏悔,阿玛迪欧,这什么也不是。这是对为了虚无而屠杀的忏悔,而不是如我们的朋友所言,为了荣誉,勇气与尊严。”“是的!”我们的朋友说道,他转向玛瑞斯,接着又转向我。“喝吧!”他把酒杯推向我。“当一切都结束之后,阿玛迪欧,替我把这些酒杯收集起来,带回家去,作为对我的失败与错误的纪念,因为它们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也是对你的一个教训。它们在我眼中从未像此刻一样绚丽明净。”红色头发的男人向前倾过来,深深沉浸于卖弄风情之中。他把那酒杯倚靠在我嘴唇上。“小小的大卫呀,你将要成长为一位国王,还记得吗?啊,我现在就要崇拜你,生着柔软双颊的小小男人呀,我乞求你奏起竖琴,为我吟唱一曲圣歌,只要一曲,但必须是出自你的自愿。”我的主人低声说道:“你愿意满足一个濒死者的请求吗?”“我想他已经死了!”花白头发的男人令人厌恶地大声说“看吧,马尔蒂诺,我想我确实是杀死了他。他的头流着血,就像番茄一样,看吧。”“啊,闭嘴,别再提他了。”马尔蒂诺,那红色头发的男人说道,他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满足一个濒死者的请求吧,小小的大卫呀,”他继续说道“我们都快死了,我为你而死,而你将与我一同死去。暂且投入我的怀抱吧,阁下?我们来做个小小的游戏。这一定会令你开心的,玛瑞斯德洛玛努斯。你可以欣赏到我骑在他身上,以最巧妙的节奏穿刺。你可以看到他的分身变硬,成为一尊肉体的雕像,当我把这雕像握在手里,令他一泻千里之际,它就化为一座流淌的喷泉。”
  “站住,阁下,”玛瑞斯说“让我来给你一个晚安之吻。”他把手阖在花白头发的男人的手腕上,牙齿直刺入他的咽喉,红色头发的男子对此只是报以朦胧的一瞥,不知他对此作何感想。他继续着对我的膜拜,重新注满了我的酒杯。花白头发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呻吟,抑或这声音来自玛瑞斯?
  我呆若木鸡。当他从他的牺牲品身边离开之际,我可以看到更多的鲜血满溢了他的身体,可我宁愿付出一切代价,只为重新看到他满面苍白的样子,我那大理石般的神祉,我们床第之间宛如雕刻一般的父亲。
  红色头发的男子在我面前站起来,倚靠着桌子,用他潮湿的嘴唇亲吻着我。“我的死是为了你,男孩!”他说。“你的死什么也不为。”玛瑞斯说。“主人,不要杀死他,请你!”我叫喊。这时我向后倒下,几乎跌倒在椅子上。主人的胳膊已经拦在我们二人之间,他的手放在红发男子的肩膀上。”那个秘密是什么,先生?”我发疯一般地哭叫着“那个圣索非亚大教堂的秘密,那个我们必须相信的秘密?”红色头发的男子彻底地迷惑了。他知道自己醉了。他知道自己身周的一切荒谬无比。但是他认为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酒醉。他望着玛瑞斯揽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他甚至转过身来看着玛瑞斯抓住自己肩头的手指,然后又看向我们两个。玛瑞斯是完全的人类,非常,非常的人性。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个无坚不摧的神所留下的痕迹。鲜血在他的双眼和面孔之中慢慢地奔涌如沸。他红润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刚刚跑过步,他的嘴唇上泛着血色,当他慢慢地舔舐它们的时候,他的舌头就像红宝石一样。他对着宴会的最后一名生者,硕果仅存的马尔蒂诺微微地笑了起来。
  马尔蒂诺把视线从玛瑞斯身上移开,转而望着我。刹那间他柔和了下来,失去了所有的警惕。他带着敬畏开了口。
  “土耳其人在攻城的时候洗劫了那座教堂。而一些教士留在了圣索非亚大教堂的祭坛上。”他说“他们携带着圣餐杯和受赐福的圣餐,我们的主的肉与血。在城池陷落的那一天,他们把这些东西藏匿在圣索非亚大教堂的密室里。一旦我们把土耳其人从我们的首都赶走,收复我们的城市,回到伟大的圣索非亚大教堂,那些教士们就会回来,他们会从藏身之地走出来,步上祭坛,继续他们那被迫中断的圣礼。”“啊!”我讶异地叹息着“主人,”我温柔地说。“这个秘密难道还不足以保住他的生命吗?”“不,”玛瑞斯说“我早已知道这个故事,而他把我们的比安卡说成娼妓。”红色头发的男子紧张地听着我们的对话,思索我们话中的深意。“娼妓?比安卡?阁下,她或许是个十倍的谋杀犯,但绝不是娼妓。她可不仅仅是娼妓那么单纯。”他仔细端详着玛瑞斯,仿佛他也认为这个雍容华贵的男子美貌无双。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啊,但是,是你教给了她杀人的手段。”玛瑞斯几乎是温情地说道,他的左臂从背后抱拥着马尔蒂诺,左手放在他的右肩上,手指抚摸着他的肩膀,他把前额抵在马尔蒂诺的鬓边。“嗯,”马尔蒂诺摇摆着身体。“我喝醉了。我从来没有教过她这种事情。”“啊,就是你,是你教给她的,为了如此卑劣下贱的目的。”“啊,主人,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的儿子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玛瑞斯凝视着马尔蒂诺“他忘记了我们是为了我们那位甜美的女士才来杀掉你,而你,把那位女士诱骗到你那阴险卑鄙的阴谋之中。”“她向我提供一个条件,”马尔蒂诺说“让我可以拥有那男孩!”“再说一遍。”“你不是想杀了我吗,那就来吧。但是让我拥有那男孩。一个吻,先生,我只求一吻。这一吻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何况我已经喝醉,也做不了其他事情。”“求你,主人!我忍受不了了!”我说。“那么,你将如何忍受永恒,我的孩子?你是否知道这就是我将要赐予你的?上帝之下,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摧毁我啊?”他狂怒地瞪视着我,但看来更像是在做戏而非出自真情。“我已经接受了教训,”我说。“我只是不想眼见他死去。”“啊,是的,你已经接受了教训。马尔蒂诺呀,如果我的孩子愿意,就去吻他吧,你要注意着温柔一点。”我主动地隔着桌子,吻了那男人的面颊,他转过头来,如饥似渴地吻住了我的嘴唇,他的唇间有微酸的酒气,但却迷人无比,如电流一般灼热。泪水涌上了我的眼眶。我张开嘴唇,把他的舌纳入口中。我闭上双眼,感到他的舌头在颤抖,他的嘴唇变得僵硬,好像金属钳子一般紧紧夹住我,不愿放开。
  我的主人噬住了他的咽喉,他的吻凝固了。我流着眼泪,茫然地伸出手去,寻找着主人那邪恶的牙齿咬在他颈上的位置。我触到了主人丝绸般的嘴唇,以及其下坚硬的牙齿,我触到了他柔软的脖颈。
  我睁开双眼,向后退去。我那不幸的马尔蒂诺叹息着,呻吟了一声,阖上了嘴唇,半闭着双眼倒进主人怀抱。
  他慢慢地转向我的主人。用醉酒而干涩的声音说道“敬比安卡”“敬比安卡,”我抽泣着,用手蒙住了眼睛。我的主人停止了啜吸,用左手抚摸着马尔蒂诺潮湿纠结的头发。“敬比安卡。”他在马尔蒂诺耳边低吟。“我真真不该让她活下来。”马尔蒂诺叹息着说出最后的句子。他的头颅垂落在主人的右臂上。我的主人亲吻了他的后脑,松开了手,让他滑落在桌子上。
  “迷人的临终遗言,”他说“你在灵魂深处原本是个诗人呀。”我站起身来,推开身后的长椅,走到房间中央。我失声恸哭,泪水从我的指间滚滚而落,我从衣袋里拿出手绢,擦拭着泪水,几乎绊倒在那个驼背男人的尸身上。我放声哭着,我软弱而可耻地恸哭着。我从那驼背男人以及他的同伴们的尸身边退开,直到我的后背触到了那沉重,凌乱的挂毯。我嗅到它们的丝线和其上的尘土散发出来的气味。
  “啊,这就是你希望我做的吗。”我抽泣道,我不能自抑地抽泣“你希望我憎恨这个,你希望我为他们流泪,为他们而奋战,为他们而求乞。”他静静地坐在桌边,他的头发整洁地中分着,宛如最后晚餐上的基督;他容光焕发,红润的双手交叠着,热切而闪烁的双目凝望着我。“为他们之中的某人而哭泣吧,至少为其中一人哭泣吧!”他说,他的声音变得忿怒起来。“这不是很过分吗?有那么多人死去,而只为其中一人而悲悼。”他从桌边站起,因为愤怒而全身颤抖。我掏出手帕覆在脸上,不住抽泣。
  “如果是为了那个在破烂小船上要求暂且栖身之地的无名乞丐,你就就不会落泪,对不对?我们美丽的比安卡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你已成为她床第之间的阿多尼斯!可是,你却只为这个人,这无可置疑的魔鬼而哭泣,只因为他奉承了你,是不是这样?”“我了解他,”我低声说“我是说,在这片刻之间我了解了他,我”“你会让这些丛林中无名的狐狸们逃掉!”他指着四周绣饰着贵族猎手们的壁毯。“看看我指给你的这个人的眼睛。”房间里突然间暗了下来,所有的烛光在瞬间如飞鸟的过翼般振颤摇曳。我喘息着,但面前只有他,站在正对面俯视着我,他情绪狂热,双颊绯红,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热力,仿佛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面都绵绵地涌出温暖的气息。“主人,”我叫道,抑制了自己的抽泣。“您对您教给我的一切可感到满意?您对我所学到的东西可会欢喜!您难道不是在戏弄我吗!我不是您的玩偶,阁下,不,我决不是!那么,您还想我怎么样呢?为什么如此愤怒莫名?”我浑身颤栗,泪水再一次在眼中汹涌“我会为了您而坚强起来,但是我我了解他。”“为什么?就因为他吻了你?”他俯下身来,用左手挽起我的头发。他一把把我拉近。“玛瑞斯!看在上帝份上!”他吻了我。就像马尔蒂诺那样地吻我。他的唇灼热而富于人性。他的舌滑入我的口中,没有给与我鲜血,而只有人类的热情。他的手指在我面颊上灼烧。我挣开了他。而他也任我挣脱。“啊,回到我身边吧,那苍白冰冷的人,我的神啊,”我低声说着,把面孔依偎在他胸前。我可以听到他的心勃勃跳动的声音。我在这以前从未听到过,他那岩石般的身体也从未有过脉搏。“回到我身边吧,我那最最冰冷无情的教师。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要怎样。”“啊,我的爱人,”他叹道。“啊,我的爱。”接下来的是他如雨般可怖的亲吻,这不是对人类男子热情的模仿与嘲弄,而是发自他的真情。他的吻如花瓣一般轻柔,密密地落在我的面孔与头发上。“啊,我美丽的阿玛迪欧,啊,我的孩子。”他说。“爱我,爱我,爱我吧。”我低声说着“爱我,把我带入你的世界之中。我是你的。”他静静地拥紧了我,万籁俱寂。我倚靠在他肩头,感到昏昏茫茫。一阵微风吹过,但吹不起四壁上厚重的壁毯。壁毯上面,来自法国的领主和贵妇们正徘徊在永不落叶的绿色森林里,周围是永远狂吠不已的猎狗和婉转啼鸣的鸟儿。
  最后他放开了我,向后退却。
  他从我身边走开,双肩拘偻,头颅低垂。
  之后他慢慢地向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上来,但却飞快地出了房间。
  我跟随在他身后,一路跑下石阶,来到大街上。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大门已经敞开了。冷风吹干了我的泪眼,把来自房间里面的邪恶热气一扫而空。我跑啊,跑啊,跑过石头码头,跑过小桥,我尾随着他跑向广场。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