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飞短流长,山河永志(2 / 3)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潘定闻言,不禁面露古怪。
  而一旁的魏谦却差点笑出声来。
  赵崇明察觉出魏谦在憋笑,悄声问道:“道济兄,这其中是有什么古怪吗?”
  魏谦强忍着笑,给赵崇明解释道:“这位师爷,想必是见大厦将倾,走为上策。可他临走前,竟还不忘给自家的东翁戴上一顶油光发绿的帽子,真可谓是‘忠义无双’了,哈哈。”
  赵崇明同魏谦混迹久了,早已通了大半的人事,闪念之间便也明白了过来,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潘定听到魏赵两人的偷笑之声,更是不耐,冷哼道:“这些龌龊事又同本官有什么干系?”
  冯植正是这个意思,他早见惯了地方上的龌龊,那些深文固纳,罗织构陷的事在他看来不过稀疏平常,因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此更不明白潘定为什么突然勃然生怒。
  冯植心念急转,小心翼翼地问道:“恕下官愚钝,大人难道不是奉了上意,特来问罪王河台的?”
  潘定心头怒意更甚,正要痛斥两句,但转瞬之间,他突然想到冯植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些“飞短流长”,顷刻间恍然大悟:其实何止是冯植一人这么想,怕是全天下人都以为他这个代天巡狩的御史,是代夏阁老来立威的。整个北直隶如此兴师动众去捉拿一个小小的师爷,不要帮他办事,而是向他的座师——当今首辅示好。
  大概只有潘定自己知道,他虽是奉了代天巡狩的旨意,却也仅仅是去巡查河道,考察河政而已。自己这大半年的日夜辛劳,到头来不仅毫无用处,甚至在官场之人的眼中,全不过是做戏和笑话罢了。
  潘定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此刻的潘定,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愤怒都没有了。潘定自嘲一笑,转头朝魏谦两人问道:“你二人也是这般以为的?”
  魏谦被潘定这没头没脑的一问给整懵了,也不知该答“是”,或是“不是”。
  倒是赵崇明出声回答了:“潘相公,恕晚辈唐突,或许这一开始就是令师的安排。”
  潘定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身不上不下的官职,还有巡按的差遣肯定都是出自夏阁老的授意,道:“是又如何?”
  赵崇明定了定神,不答反问道:“那潘相公以为,令师若是真是有心疏远,何不将你派往岭南,为何反要差去巡按地方,监察河道呢?晚辈妄自揣测,或许令师也是存了修好的诚意。”
  赵崇明的一番话蓦然将潘定点醒了,他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以为,夏阁老定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所以要寻个体面的由头黜落自己,却从未没有想过其后还有另一层深意。潘定也是聪明人,如今跳出了心中的窠臼,刹那间就明白了大半。
  然而潘定心中,却并没有半分豁然开朗的快意,脸上竟只剩下苦笑了。
  诚然,夏阁老这番安排展示了他的诚意,那么下一步自然就该轮到潘定有所表示了。
  如今这天下,怕也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一个三品河台的顶上乌纱,项上人头,更适合作为投名状了。
  潘定不免陷入了沉思,其余三人自是不敢打搅,只默不作声。
  良久,潘定长叹了一声,看着脚下不住奔流的河水,叹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世人都道做官有千好万好,可要务事却又千难万难。”
  魏谦尚自在云里雾里,不好出声,而赵崇明虽然隐约猜到夏阁老的大致用意,却不明白这后头还有许多的弯弯绕绕,自然更不知道从何劝慰了。
  潘定转头又向赵崇明问道:“若换做你是潘某,又当如何?”
  这一问实在是把赵崇明给问倒了,只能支吾着说道:“这……方才不过是晚辈的一番妄言,实在不好再……”
  潘定摆手道:“无妨,你姑妄言之,我自姑妄听之便是。”
  赵崇明挠了挠头,而后斟酌了一番后说道:“方才晚辈听潘相公‘以清攻浊’的法子,真可谓千古奇思,倒教晚辈想起屈子与渔父的清浊之辩来了。”
  潘定眸光悠悠,喃喃念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赵崇明继续道:“正是,世人都道江水清而河水浊,但是江水亦会泛滥千里,河水也曾泽被沃野。晚辈的恩师曾说过,处庙堂之高者,得天下供养,应当谋于万民社稷,而不是自诩清流,汲汲于名望。潘相公若能安稳水患,那便是禹功共论,万载不移,正所谓‘日月为盟,山河永志’,潘相公又何必执着于一时的功过与清浊呢?”
  其实赵崇明说的这番道理也不过是老生常谈了,甚至在潘定听来还是有些书生意气,但听到最后一句时,还是让潘定颇有触动。
  此际,夜月渐沉,星河欲曙,河面映彻着粼粼天光,水流兀自滔滔不歇。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