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逡巡的结局(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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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知没想到自己才回山阳不久,晋廷的形势居然已经变乱到这个程度,不由又多问几句,“什么,筠儿你说成都丢了?那可是现在势头最盛的成都王司马颖的封地,总不会连西南的益州和梁州也都丢了吧,难道朝廷光顾着在中原内斗什么都不管了吗?”
  孙筠见刘知有些急了,知道总算是能够把他说动了,于是又加了把火,“这川蜀之地的流民起事都一年半了,去年他们还打败了朝廷派去征剿的官军。侄媳在路上刚得到的消息说是今夏乱民就占据了成都,眼下川蜀之地的益、梁二州已大半落入变民手中,很多人都忙着往外逃呢。”
  刘知听到这里终于不得不摆了摆手,对眼前的这位三小姐说道:“也罢,我听族兄的就是,筠儿你且说要老夫如何助你载他们东出黄河?”
  孙筠明白终于可以同他商量这次东去的行程事宜,见孙川恰好刚从外拎着水壶进来,就接过来搁在刘知案上,而后返身归席,这才正身说道:“邺城在山阳东北,有水路可通。侄媳打算和川儿几人乘小舟东去,看能不能说服陆机他们带几个孩子出来。邺城北门有漳水东去,转行运河可达阳平一带,那里东南再行两三日路程就是黄河。阳平东接平原,两地交界处官家少有人走动,叔父可先载着曹迁和织工们在那一带的岸边等候,我们接了人就会去与你们汇合。”
  刘知扳开手指算了算,合计了半天才对孙筠说道:“这样算下来,你们最快也要六七天才能到黄河上船,如果中间再出些变故或是陆机那里多犹豫些时日,恐怕这趟邺城之行要旬日左右了。”
  孙筠微微一笑,“叔父算得明白,确实是要这么多功夫。”
  刘知又想了好一会,见没再有什么问题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便在岸边再多等你们五日,到时你们若迟迟不到,只能自己找船到青州去会我们了。”言罢,扭头望了望上首的刘瑾,又问道:“不过,到时我们若都走了,你家公爹谁来照顾,是你们找船载着南下还是和我一起东去啊?”
  孙筠一时无语,刘瑾的去留她确实想过,可是师父先前只交待她不必考虑这些,她也就再没多想,现在被刘知当面问起反倒不知如何作答了。正在语塞之时,身旁的八哥忽然说道:“这个倒也不难,到时小人安排艘船接山阳公南去就是。”
  方才刘知和孙筠讨论的这段时间刘瑾一直倚在几案上睡着,连鼾声都隐约可闻,眼下轮到大家商量他自己去留的当口反倒是醒了。他抻了两下胳膊,从腰间取出个金灿灿的物件朝着下首甩去。刘知接过来一瞧,正是当年武帝赐的那枚金牌,就对刘瑾说道:“先帝都死了十多年了,这金牌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处?”
  刘瑾扬了扬头,眯着眼睛对他说道:“先凑合用吧,反正很多官员也没见过,说不定到时还能拿出来唬唬人。如果真用不上,弟弟也就此收着,以后也能作个念想。”
  刘知这边立刻瞪大眼睛吼道:“大哥,你说什么!难道你不愿和我们一道离开这是非之地吗?!”
  见孙筠在旁也要进言,刘瑾冲她摆了摆手,“此事我已和陆公商议妥当,大家都不必再劝。三年前秋儿北去时我便说过不会离开家乡,会在这里守着祖宗和他娘亲。再说若连我这山阳公都跑了,如果将来晋室江山安定下来,别说你们躲到江东和倭奴国,就是去了天涯海角朝廷也一样能把你们全都追回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这王土不在,你们跑出去才有意义。若朝廷还在,只要有我在这里,你们就不会有事。”说完,又从怀中取出封书信让孙筠来取,“这封信你且收着,将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秋儿看。他两次落水,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且让他在辽东多养几年。另外一定要拦住他不要再回来看我,只要儿孙们都无忧,我这边就心安了。”
  孙筠从公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详,正欲再开口时,又被刘瑾伸手止住,“眼下诸王之间早已剑拔弩张,闹事的几王又多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别说是朝中大臣,就是当今皇帝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这些手足。现下双方手中都有几十万大军,可是即使这样仍嫌不够,还要不断从胡人中招募兵员,洛阳和邺城之间迟早要有一场几十万人规模的空前大战。山阳也在这二地之间,你们既要救人就当趁早,否则这样的大战一开,你们如何在几十万人的混战中救出人来。”刘瑾缓了口气,又继续道:“你们既然已商量妥当,明日就从此地出发,千万不要为那些不必要的琐事无限耽搁下去。”说着将手朝门外扬了扬,完全不给别人讨价还价的机会。
  刘知和孙筠见刘瑾态度决绝,也根本不容再商议,只好各自散去准备。
  第二日一早,全家都忙着搬运行李到门口装车,只有刘瑾一人拄着拐杖坐在院中一株黄栌树下。孙筠怕他一早在外面沾上露水着凉,想劝他进屋去等,可劝来劝去都劝不动,最后还是刘知去找来一件披风帮他披上才算作罢。
  眼见着日头已经快上三杆,门口的马车都已装好,都准备着运去渡口装船。刘知想着自己就算到了黄河上面也还要再等些日子,就问兄长是不是自己再多待几天在家中陪陪他。可刘瑾这边只是冷冷地说道:“东西都装车了,难不成还要再卸下来,再说渡口的船总不能也跟着等吧。”
  刘知见再无转圜余地,只有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孙筠、孙川和曹迁也都再向刘瑾一拜,然后一道离去。
  孙筠立在门口,见所有人都离开,这才悄悄把门合上。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沉闷的声响,孙筠此刻方知不妙,连忙带着孙川跑了回去。院子里的黄栌叶子正红,几阵秋风吹过,不时有几片树叶飘下,落在树下的一团披风上。等到孙筠几人跑去把他扶起,刘瑾身上已软绵绵的,嘴里没剩下几口气在,只有口鼻不断渗出的鲜血在默默流淌。刘瑾的眼睛已经模糊,看着自己的儿媳和正跑回来的弟弟,嘴里只吐出了四个字“别再回来”。刘知望着撒手西去的族兄,不禁潸然泪下,嘴里只是哽咽道:“大哥,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事,你这是何苦啊。”
  大家都急着赶路,只好草草将刘瑾埋在山阳刘家祖坟所在,在他妻子墓地的一旁简单挖了个坑将他葬了,立了块木牌就算了事。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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